什么也没说，这就是她在他眼里的印象，一个眼睛黑幽幽的，沉默寡言的姑娘。
然而，她是出色的，入宫之后，她很快得宠，只是份位不高，然而通过她传出来一个又一个重要消息，他确定，建文帝应该最宠她，并且十分信任她，不把她“当外人”，才会让她知道那么多……
然而，她变成了什么样了呢？
那个沉默寡言，眼睛黑黑的小姑娘……
他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想去看看她，于是借着建文帝诏，他进入南京，当天夜里，便见到了她。
变成妇人之后，她更美了，被男人雕琢之后，月亮之下，便是嫦娥下凡……
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痛快起来，他端着茶，坐在听水榭里，听着她一字一字的禀告，眼睛却在她那白皙的锁骨里扫来扫去，就这么怔忪不定许久，才发现她早就结束了，只垂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身姿还是从前那般的窈窕，神情还是从前那般沉默，他忽然想，她在建文帝身边是什么样的呢？是如何如何的媚态求欢？
这让他忽然生起气来，他愤怒地把茶盏仍在地上，在她诧异的表情里，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夜欢好，他忽然喜欢上了她身上的味道，那种清冷的表情里，总掩藏着说不出的惑人心魄，所以他不停地让她来，哪怕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她只是柔顺而默默，在那双黑幽幽的眼眸里，几乎发现不了别的心绪，因为任何心绪，都会被淹没下去，沉浸下去，沉溺下去……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秘密而诡异的情人关系，至于她是如何能不着痕迹地摆脱建文帝来见他，他没问，她也没说。
直到有一日，当他又任性地召她来的时候，她摆脱开他的手，只说了三个字：“王，速走。”
看着她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建文帝要对他下手了，他谁也来不及通知，套上盔甲，骑上马就开始狂奔，而她，就在他的后面，用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让他一度以为她要跟着他走……
然而当他们飞奔出了城池，在郊外的河岸边，她跳下了马，对他拱手道：“王，就送到这里了，你去吧。”说着，指了指下面准备好的船。
他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准备得如此周到，更没想到的是，她跟着他来，不是要永远跟着他，而是要保护他而已。
那个眼睛黑幽幽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呢。
他望着她长发上的点点星光，终于问：“你的武功……”
“武功足以保护天下任何。”她轻轻回答。
他听了这话，忽然后悔起来，若是知道她如此厉害，为什么要用成美人计呢？当侍卫不好吗？若是做了侍卫，自己还能……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羞怒之下，他忽然发起了脾气。
她抬起头，黑幽幽的眸光，像是墨黑的沉潭，依然是清秀而没有表情的脸：“不是一样吗？”
许多年后，他都忘不了这句话，就像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坐在马的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的感觉——哪怕是欢好的时候，她依然是冷的，然而那天的搂抱，却让他感觉，她是暖和的。
就这么一个奇异的女子，惦记吗？
说不上，他一生曾经爱过很多美丽的女子，端庄大气的徐皇后，温柔乖巧的权妃，很多很多，然而就这么一个，让他想起来会恍惚，没错，就像天边的云彩，整日看着，不是那么出奇，然而伸出手去勾，却无论如何摸不到。
后来他带兵打仗，兵临城下，特特让人去找她，结果回来的人禀告，她失踪了。
失踪了……
听了这话，他几乎有些愤怒，她明明是他的人，在他开口之前，她凭什么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现在长大了，就不听话了吗？
他很生气，带着这样的怒气，他冲进了城里，看着皇宫起了大火，那个柔弱的侄儿终于最后刚烈一把，烧了自己，烧了皇宫。
然而没有找到玉玺，也没找到他的尸体。
这让他很不安，他洒下大网去找建文帝，怒气冲冲地向着忠于建文帝的余党报复，只是他心里清楚，他很怕，很怕找到那个人之后，身边站着她，抱着孩子，义无返顾地跟随。
他赢了江山，输了她，虽然不至于痛不欲生，虽然重新选择，他还会这么做，然而到底是遗憾的。
想起她来，就是这样的心情，说不上多么刻骨铭心，然而总是在月夜里，看到星光洒在她的长发上，墨黑的眸子，淡淡清冷。
可他到底是皇上，要做的事情太多，要忙的事情，也太多，这片明月光，也渐渐隐没在心底深处，不见起伏……
现在，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一个看惯了的小女孩，一个一点也不像她的小女孩来了，站在那里，用黑幽幽的眸光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是真的，一模一样……
永乐低下头，看着折子上的两个字——“康嫔”，忽然想起送她入宫的时候，问她：“对了，你还没有什么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她居然拒绝了：“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小丫头，入宫之后，自然有份位的。”
他起初不解，后来其实也不懂，现在……
其实也不太明白……
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就没搞懂那个女人，她不像徐皇后那般温柔敦厚，却也不想权妃那样知情达意，她在他眼里头，就像月夜里偶然撒下来的清辉，只能看到，永远也摸不到的。
“皇上？”常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故意地提高了声腔，似乎是一种提醒。
永乐这才恍悟过来，侧头看着常公公，那张老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永乐哼了一声，低头看去，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君王之路，踏着腥风血雨走到这么一步，她居然跑到了蒙古，还嫁给了蒙古鞑子？！真是……
“皇上，儿臣觉得小青是真心投靠的，否则就不会抓那么多建文党了。”汉王率先出口。
太子出乎了意料没反对，点头道：“启禀父皇，儿臣也觉得是这样，小青若不是诚心投靠，也不至于办了这么多案子。”
这两位的话一出口，其他朝臣正要附和，忽听旁边有人道：“皇上，臣不认为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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