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邓夫人说的这些诡异之词，便是按照傅阁老州周阁老的品格，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女子做主的地步，便是真的傅夫人有这么大的能耐，然而怎么引得傅阁老和周阁老一起为她站台？
她为了吃醋，要除掉小青，傅阁老和周阁老却不会任由她胡来，擅自对小青下手的！
小青听到这里，深深地看了看那个李达，心道这货还挺厉害，一句话，把矛头转到自己身上了，不过抿了抿嘴道：“李大人所言极是，可是有一点，你可忘了，傅阁老和周阁老固然老成，不可能搀和傅夫人的这个圈套，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谁了呢？”
李达一怔，恍然。
傅阁老周阁老是不会搀和，可是如果傅夫人提前布局，傅阁老和周阁老不知道，等知道也晚了，已经搀和进去了，正要向挽回之策，傅夫人一下拿出小青的身份，那么完全翻转了，傅阁老和周阁老不仅不会责备傅夫人，还会赞赏傅夫人这个圈套，因为一则这是大功一件，二则老王爷是站汉王的，除掉老王爷，几乎就可以动摇汉王的基本。
能套住很多人，又胜券在握，为什么不做？
李达能想到，其他诸位也基本上都想到了，不免同情地看向了傅阁老和周阁老，因为事情如果揭发到这个地步，傅家还真的要完。
傅阁老的手不停地发抖，眼前一阵阵地晕眩，他再也想不到，那个能干精明贤惠的长媳，会把傅家拖累到这种地步。
他实在……太纵容她了，连她跟岳东联系，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想着以后太子登基，他们傅家可以永远抱住首辅之位，儿子孙子也可荣华一生，然而……
到底被这个女人给折了。
周阁老却不这么想，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拧着眉道：“小青，你是建文的女儿，这个可是谁也抹不掉的。”
“我没说抹掉啊。”小青抿了抿嘴道：“岳哥不是说过了，我从前失忆的时候，就认同皇上，我娘早先也这么说过……”
“你娘说过什么？”
一直沉默的永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急切。
常公公一直垂眸看戏，听到这话，眼皮子乱跳。
小青恭恭敬敬地道：“皇上，我娘在蒙古身不由己，却时时牵挂中原，当时鞑子派我来跟建文接触，我娘曾经留我一夜密谈，她说，建文性格柔弱温和，他做皇帝，只能做守成之君，让百姓安居乐业，却不堪大用，而今百世创业，需要皇上这样的开拓之主，方能创造一个大明盛世，英明天子不要看他对人如何如何，如何如何符合礼仪，如何如何符合圣人之谈，而是要看他的心胸气度能否开疆拓土，文成武功，如此看来，皇上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这话充满了恭维，可是每一句，都打在永乐心眼里了。
他是叔叔夺侄权，其位不正，天下人都唾骂他丧心背德，他知道，连同这殿上的朝臣，这些儒家教诲出来的子弟，尽管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何尝不再骂他，骂他残忍好杀，骂他不尊儒礼，骂他穷兵黩武……这也是为什么建文旧臣杀之不绝的原因。
然而现在小青这番话，却是最好的辩词，把他夺建文的皇位的不正当全部驳斥了，而且说他才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永乐喃喃着这话，眸光变得越发疏离，那个沉默的黑衣小姑娘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这么想着，永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了，她到底是向着他的，尽管他利用她，尽管他只把她当棋子，可是她是真心对他的，他看得出来，临河一别，她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自己坐船离开，树叶遮挡着她的一部分脸，那黑幽幽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从此之后，便是永别……
“你娘为什么不留在中原？”永乐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让众人莫名其妙的话。
康嫔武功天下，留在中原很容易，留在帝都也很容易，可她为什么跑了？难不成是为了怨恨他吗？
小青听了这话，苦笑：“皇上，我娘的心思，我也不懂，不过在我娘心里，皇上才是第一位的，我当时走的时候，我娘说过，不要跟建文联络，她让我去，只是让我回归故土，毕竟这才是我应该驻留的地方。“
“那你娘……”永乐忍不住想问，你娘为什么不回来？
“我娘在我走之前，就因病去世了。”小青脸色黯然下来道：“她说，她很累。”
永乐听了这话，心忽然缩成一团，倒也不是多么悲痛欲绝，而是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来的那种，最后憋了半天，也只有四个字：“朕知道了。”
“所以。”小青穷追猛打道：“皇上，事情到了这一步，是否让傅夫人亲自来做个见证？”
这话出口，永乐还没说话，岳东忽然开口：“小青！”
声音十分严厉，甚至带着某种斥责，众人都看着岳东。
岳东静静站在那里，眼睛里的火焰像是要燎原一般可怕，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今儿他想到过最坏的结果，比如自己会死，比如会陪着小青一起挨刀，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是身败名裂！
这种事情出来之后，无论是真是假，他不可能在待在帝都了，也不可能留在朝堂了，傅家、周家、锦衣卫——都丢不起这个脸！所以……这是青弟想要的？弄死傅夫人，让自己身败名裂？
岳东想到这里的时候，胸口像是被大锤砸碎了一般，喘不上气来，看着眼前的小青，忽然闭上眼。
青弟真的变了，变了，完全变了个人，她真的很狠……
“岳哥，已经没了回头路了。”小青神色十分平静，声调也十分平静，然而这些话却是一把刀，一点点地切割者岳东。
“岳哥，你刚才已经做了选择。”小青轻轻道：“所以回不头了。”
岳东身子一震，浑身战栗起来。
小青就这样站在他对面，神色平静而淡然，眼眸里，确实一片海，把岳东眼里的火焰浇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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