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了？”
书房里，老王爷背着手，看着眼前那张大大的“静”字。
“是的，王爷，刚儿侍卫给咱儿禀告，说岳东递话，答应了，只是有一点，冲着从前的情分，要保证小青一干人等的安然无恙。”
老王爷嘿了一声：“这话说的，小青这种人物，本王自然会让他安然无恙地送到皇上面前的。”
陈德子诺诺了两句，沉了沉，小心提醒道：“岳东说的是一干人等。”
老王爷眼眸一凝，回头瞪着陈德子，陈德子低下了头。
老王爷的眼眸忽然飘忽起来，看向了紫庐里的烟云，怔怔了半晌道：“你说他是什么打算？”
陈德子沉吟半晌，字斟句酌地道：“根据老奴的想法，岳东是没路可走的。”
“可是不是听说，他跟那个小青情谊甚好。”老王爷微晒，顿了顿道：“相处这么久，应该知道是女自身吧，昨儿我说起来，岳东似乎也不见惊色，说不得……”
“应该不是。”陈德子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这些秘密的事情，也不再虚伪客套，道：“王爷，那小青一看就是处子。”
老王爷点头道：“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岳东即使知道对方是女子，依然以兄弟论之，然而若是这个小弟弟是建文党的女儿，这事情就难说了。”陈德子道。
老王爷“嗯”了一声：“可是本王听说岳东十分看重情谊的。”
陈德子一笑：“王爷，他再看重情谊，也比不上君恩呐，何况这边有凌峰，有他锦衣卫那对子要好的兄弟，小青不过跟着他时间长了而已，纵然情谊比别人深厚些，可是与身家性命相比，这个可就难说了。”
“若是情分呢？”老王爷脸色一凌，盯着陈德子：“你这种老太监，可不懂什么叫问情为何物，生死相许。”
这话说得很扎心，然而陈德子倒也不在意，他年纪大了，对这些男女之事，早就看淡了，只笑道：“这就更不用说了，王爷，岳东情归何处，还用得着说吗？这刚刚闹出来的这案子，说到底，还不是跟那位纠缠不休惹出来的祸？”
老王爷眯眸，吐出三个字：“傅夫人”。
陈德子不敢应了，说到底，傅夫人是相门嫡女，内阁儿媳，这么显贵的身份，说一分就是侮辱，然而因为太子罩着，这事儿在贵族圈子里都心知肚明却不敢明言，不过越发如此，大家倒也知道两个人不会做什么苟且之事，据说傅夫人在闺阁的时候，就与岳东两情相悦，成亲之后，傅家却口口声声力证傅夫人清白，那就证明两人一直相待以礼，既然婚前都没做过，婚后更不用说了——若是真的有什么苟且，太子也不可能允许他们这么着的……
如今党争如火如荼，似乎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便是皇上知道了，大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
“我知道了。”老王爷沉思半晌，点头道：“那就先留着他们。”
岳东知道王爷答应了这个条件，心里头吁了口气，张了张口，想提出再见小青一面，然而话到嘴边，终于犹豫了。
此时此刻，彼此相见，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来，总而言之，不可能执手相望，却不可能做到彼此坦然，因为小青是瞒着他的，而现在……
“岳爷还有什么吩咐？”
在启程的时候，陈德子窥着岳东的脸色问，岳东的事情，本来不用他来安排，可是岳东这个人证太重要了，老王爷不放心，也只派他亲自看着才成。
岳东摆手道：“不用了。”顿了顿又道：“等到了帝都，我要见见他们的。”说着，抬眼看了陈德子一眼，忽然问：“王妃跟着去京都吗？”
陈德子踌躇了下，点头道：“也是去的。”
按照老王爷的意思，王妃自然是不用去的——还嫌不够丢人？家丑不可外扬。
可是王妃却像是中了邪一般，死缠烂打非要跟着，老王爷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跟着了，只是盯着陈连英等人，好生看着她，别让她生出事情来。
陈德子说了这话，以为岳东会生气，谁知道岳东脸色微如常，只是点了点头，就不再说什么，掀开车帘，走了进去，把帘子一撂，道：“陈公公，到了京城，我上书之前，要见到完整的他们……尤其小青。”
“那是当然。”陈德子对着那摇曳的车帘，呲牙一笑。
……
王府在京城的近郊，离京城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当日凌晨出发，到了京城南城门的时候，不过酉时，京城守卫见老王爷来了，一边开了正面大门，一边找人往宫里头报，永乐接到了消息，端过茶盏，合着眼对旁边常公公道：“这倒奇了。”
常公公自从权妃案子之后，对永乐亲热了许多，有些话也敢说，那日的事情，在场有近千人，窦千户又忽然失踪了，自从通过锦衣卫渠道入了永乐的耳朵，永乐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吃饭，气得一脚把桌子给踹了。
旁边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有一个刚来的甚至昏了过去，毕竟永乐刚刚血洗了后宫，大家都亲身亲耳领教了皇上的残酷手段。
多亏常公公赶过来，忙细声细气地劝住了：“皇上，老王爷是个坦荡的人，这……”
“坦荡？跟汉王一样是个傻汉子而已。”永乐不屑地撇了撇嘴。
常公公明白了，皇上生气的不是这事本身，而是这事闹出来，让这么多人知道了，而且更可恶的是，这位老王爷居然不去遮挡，而是公开补偿——这就等于承认了丑事。
打王府的脸，岂非不也是打皇上的脸？
这事，三叔怎么就不明白了呢？跟自己的那个二儿子一样，是个不知轻重的二货！
永乐气得饭也不吃了，背着手在轩庭苑转圈。
其他人不敢上前，常公公只能挨着站在那里，等永乐气消了，又道：“皇上，这不是还没上书请旨吗？也没闹腾出来，再怎么着，不过是流言而已，皇上不妨在老王爷上书请罪之前，赶紧召见他，让他明白过来，自己想法子去好了，这种丑事遮挡不住，只能压着过去，只要摆到明面上来，什么都好说。”
永乐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站住了，望着太和殿上的兽头发怔。
此时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轻微的细雨，飘散在兽头上，“啪嗒”一声滴了下来，蜿蜒到了地上，打着旋。
喜欢锦衣录请大家收藏：(www.shucangxs.com)锦衣录书仓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