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有时候，真的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在面对尊敬的嫂嫂，就像他在那夜一直反应不过来一样。可此时此刻，当他真的站在公堂上，看到跪倒在地上哭泣的王氏时，心情反而平静了。
过堂开始了，王氏是苦主，首先开口。
县衙的大堂之上，坐了一圈人，有大理寺的李政，有刑部的程前，宋城等在陪站着，大家都在静静地听一个美貌寡妇的倾诉。
“叔叔差事繁忙，一直很少着家，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家里家外，便由妾来应承……”王氏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婉，却不是呜咽哭泣，反而更显可怜。
“叔叔从前还好好的，这日回来，带了一个青公子，说是他的兄弟，妾没想太多，只是热情照应罢了，那日家宴上，老太太催叔叔快快与表小姐洁程珍成亲，叔叔只是不应，老太太气得不吃了，当时青公子似乎礼仪不妥，老太太有些看不顺眼，便呵斥了几句，叔叔当时就有些恼了，两人僵了起来。”
“老太太最后气得不吃走了，珍儿更是恼羞成怒，掀了桌子，闹了起来，青公子似乎也没生气，我当时吩咐丫头环儿陪青公子回去，想着事后再去青公子哪里致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谁知珍儿越想越过不去，便去青公子房间里撕扯，还差点把青公子弄伤了，当时叔叔赶过去，大怒，呵斥珍儿，珍儿气得哭着跑了，妾因为来不及阻止，心中十分难过，本来想劝解青公子两句，可是看到叔叔十分心疼的样子，不好多说，便离去了……”
众人听到“心疼”两个字，面色各异，有的便偷偷看向了岳东，见岳东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那个“青公子”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不时眨了眨眼，挠挠头，傻里傻气的摸样，实在让人很难联想起两人之间，会有那种“关系”。
“都怪妾一时考虑不周，才发生如此惨剧。”王氏的语气忽然低垂下来，带着几分愧悔：“青公子三番五次被珍儿算计，心中愤懑，便买通了厨娘小兰，让小兰在珍儿的粥里下大黄，谁知小兰操作失误，竟把老太太的粥与珍儿给弄反了，老太太身子骨本来就不虚寒，吃了这么寒凉的粥，当天夜里，就疫了。”
说到这里，王氏那强自镇定的语气，终于压不住，呜咽出来，却忽然又收住，她越是如此，越是惹人心怜，李方正看着地上那强壮镇定的美人，心中不忍，吩咐道：“来啊，扶王氏起来，赐座。”
旁边的牙婆听了这话，便要上前，却见王氏摆了摆手道：“谢大人，这是公堂，奴家不能坏了规矩。”
这话出口，更让在座各位多了几分好感。
李政放缓了声音道：“那你慢慢说，别急。”
王氏低垂着头，答了一声“是”，很快挺直了身子，跪得越发优雅端然。
“老太太疫了之后，叔叔查到了小兰，小兰知道自己必死，便老实承认是青公子的指使，叔叔便让宋大人把小兰与青公子押回了衙门……”
“王氏。”一直沉默而坐的程前忽然开口：“岳东真的把小青送到了衙门。”
“是。”王氏毫不犹豫地点头。
众人对望一眼，面上露出几分疑惑，听王氏又道：“当时我以为是青公子的失手，叔叔又大义灭亲，也就没想多，谁知这不过是叔叔的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程前语气带着几分凌厉：“王氏，你的意思，岳东是有意护着小青？”
“是。”王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便安心给老太太办理丧事，谁知叔叔为了救出小青，先是到衙门里找小兰，小兰因为害怕被剐，早已自尽身亡，叔叔找小青验尸，小青说小兰是用匕首自杀，有牢头作证，有人来看过小兰，并给小兰一把匕首。”
“慢着。”李政截断王氏的话，问道：“带牢头。”
牢头老李早在廊檐下等着，此时听了传召，战战兢兢进来，叩了头。
“李贵，你把那日的情形说一遍！”李政道。
老李叩了头道：“小兰被押不久，就来了个婆子，说是小兰的亲人，看小兰最后一面，我贪图她的银子，便许了，后来才知道她给了小兰一把匕首……”
“说说那婆子是谁？”程前不耐烦地截断老李的话。
“是，是。”老李抬头藐了堂上一眼，颤声道：“岳爷来查案，带着我去认人，后来我认出是珍儿的乳娘……”
“果然是程珍的乳娘？”李政惊讶道。
老李迟疑了下，点头。
“到底是不是？”李政惊堂木一拍。
老李浑身一震，颤声道：“那婆子半掩藏着脸，我也不能完全认清，不过恍惚里是很像的……”
“你不能认清，就胡乱诬陷人？”李政大怒，拿起签子掷在地上道：“来啊，给我打！”
老李是牢头，自然明白公堂上的刑罚，拼命叩头道：“饶命啊，饶命啊，大人。”
李政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认不清，居然认出来，当时那是怎么认出来的，是岳东强迫你认得吗？”
老李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看戴着枷锁的岳东，又望了望旁边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心道得儿，自己夹在缝隙里，左右不是人，还不如挨打呢，便道：“求大人饶命，小的确实看着像，但是也不能确定，因为那婆子打了个照面。”
这话便是铁了心要领打了。
李诚哼了一声，看向程前道：“程大人，你看……”
程前神色不动，看向了王氏道：“王氏，你继续说吧。”
“是。”王氏神色一直十分安然，仿佛对公堂上的一切都恍然不觉，用手抿了抿头发，继续道：“当时的时候，叔叔认定是珍儿的主使，便要找那乳娘，我看着不好，赶紧告诉了珍儿的父母，珍儿父母便请了族长来，叔叔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劝他，谁知他不肯听，只说要跟珍儿谈谈，这么一谈，珍儿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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