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阳喜家下来，乾坤没有立刻回去。
车厢里没有音乐，调频电台唱得尽是腻歪的情歌，曲调里的悲伤也很小家子气。他心绪烦乱，听进耳朵里都觉得矫情。
车载音响上方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变形金刚模型，底座粘得很牢，拿不下来。那是章桀不久前放上去的，那时他不小心粘歪了，想要调整时怎么也拿不下来。为这事儿，他心烦了好几天。
平时，章桀操心的多半都是这样的小事，主要活动范围很少走出一百多平的公寓，外出也多半是去警局、公园和附近的超市。乾坤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仿佛天经地义，就该这样。
刘阳喜的再次出现，打破了这种固定模式的平衡。他蛮横地把章桀拖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引诱他主动把头探出去，留下背影给他。
始料未及的变故使乾坤感到不安，连带着对刘阳喜的妒意更深了。
前天晚上吵那场惊天动地的架之前，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他和章桀，就该是这样的。在他的印象中，章桀仍是那个围着他打转的小烦人精。他不想改变这一点，因此当章桀展现出与他记忆中不符的样貌时，便设法修正。
乾坤突然感到好奇。遇到他以前，章桀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无家可归，喜欢的人一去无踪，仅剩的朋友失去联系。
简而言之，就是反复不断被抛弃。频繁到章桀对此习以为常，很快能把伤心往事割裂开，继续向前，仿佛天生没心没肺。
可人的心理复杂难懂，看不出不代表不存在。种子发了芽，生出根，就很难再拔除。
他明知道这些，却选择性忽略了，只字不提。
他强迫章桀接受他的保护，用专断的、不适合章桀的方式。
他自认爱得深沉，章桀却并不能理解。
此刻乾坤恍然意识到，哪怕再不情愿都得承认，他这点太像刘芮潇了。这个认知让他无比头疼。他完全可以为自己辩护，说限制章桀的起因是太在乎，对他无理的依赖根源于十年前的初见。但他不该这样做。他不能跟刘芮潇一样，自私地用爱绑架对方，无耻地祈求谅解。
手里的香烟头燃灭，乾坤盯着没有生命力的黑色烟灰，陷入了沉思。该如何处理与章桀的关系，他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许久，再朝上看，刘阳喜家阳台灯还亮着。
‘就凭这个，你他妈就不能让他有这种误会。’
‘你应该都告诉他，别让他老一个人瞎想。’
某种程度上，刘阳喜确实比他了解章桀。至少刘阳喜能轻易识破章桀的敏感，他却一无所知。
整件事情，错不在刘阳喜，在他。
乾坤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个熟悉的号码，把一家酒店地址发了过去。果不其然，车子开出不到百米，对面电话就打过来了。
“爸。”乾坤链接车载蓝牙，让混杂的背景音充满了车厢。
“你说的这是小桀吧？”
“对。”
“你把人家怎么了？”接到乾坤的短信，乾元猜得**不离十，兴奋得不得了。总算这臭小子有良心想起给他老爸把人带回来了。定睛一看，怎么这是乾坤把人家气走了？这事儿要黄啊！他一着急，立即操上了心：“你们小两口的搞内斗，我出面不能管用啊。你赶紧道歉去啊。乾坤我跟你说，这种事儿不能死要面子，该低头就得低头。对错都不要紧，留住人才重要啊。听见没？”
“他现在不肯见我。”乾坤无奈说实话：“你去把人接到你那儿。明儿晚上我下班过去找他。你别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给你把儿媳妇弄丢的，放心吧。”
“那行吧。”乾元犹豫片刻，认为他的说法可信，便压下一肚子絮叨，不再追究了。主要原因是，他看在眼里，乾坤对这孩子情深意重，不会糊弄人家的：“你心里有数就行，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接回来。”
这次谈恋爱之后，还和往常一样，只象征性地跟乾元报备了一下，闭嘴不提带给他看看的事。乾元心里急，但也不催。
有协助囚困乾坤的前科，乾元在乾坤眼里信誉度急剧下降，被冷落过好一阵子。他跟林芮潇离婚后搞失踪，两年没管儿子，回来之后又好死不死搞这么一出，乾坤不恨他，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在加上乾坤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的时候，他因为过于嘴碎，说了不该说的话，间接棒打了回鸳鸯。此后，他父亲的威严更加岌岌可危。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乾元只能让步，立誓不干涉乾坤的任何决定，常年都不去烦他。他一直做得挺好，乾坤看他的频率也随之增加。
所以，儿媳妇这事儿，乾坤不开口他也不强迫他一定把人带来。乾坤有自己的安排，他等着就是了。但最近这份耐心快耗完了，因为他从黄田洋那儿听说乾坤过年的时候把章桀领回了周家给刘芮潇看。
差别对待，这他就不服气了。
毕竟乾元嘴上说没事，但身为亲爸，知道了儿媳妇的存在，不想见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知道这回乾坤找的人叫章桀。这名字他太熟了。
上回就是他跟乾坤那个前男友说多了这人的事儿，俩人才闹崩的。说是乾坤心里有什么光，找什么替身的。挺可惜，他还挺喜欢那个开飞机的小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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