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闷了一下午潮热的雨汽，入夜猛下了一场春雨，让人错以为夏天就在眼前了。特二队的加训让这场雨冲泡了汤，乾坤也没把队员关在室内出汗，放他们下班了。给章桀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接通，他没心思再翻卷宗，收东西回家了。
客厅里漆黑一片，安静压抑得异于寻常。乾坤收回迈出的脚步，警觉地屏住呼吸四下观察，握紧钥匙避免发出声音。气味不对，一应家装的形状也不正常。
没有人。
他抬起手表确认时间，晚上9点5分没错。这个时间就睡下，显然不符合章桀的生物钟。不在家，他去哪儿了？
打开客厅的排灯，乾坤立刻猜到这里发生过了什么。
难怪平常用惯的小件儿家具全换成了崭新的，旧摆件儿也扔了不少。一应摆设，风格跟装修格调更加匹配，但怎么看都比不上章桀原先给他添置的批发货色。乾坤拿起一个楠木相框，里头的照片也被换了。玄关上留着一张刘芮潇的字条，钉在新装的浅木色告示板上。
那就解释得通了。
不详的预感聚集成躁郁的气息，在乾坤胸腔里一阵翻滚散不出去。他捂着脸在幽黄的光线静坐许久，拿出手机拨号。响铃过六声对方才接起来。
门口新换的单人沙发靠背太矮，乾坤靠坐在里面肩膀悬在半空，很不舒服。他开始发慌。
从下午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9个小时。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你把他怎么了？”一开口，乾坤的声音竟在颤抖。医院VIP病房和门窗紧锁的阁楼，在回忆的扭曲下，愈发冰冷无情。
“什么怎么了？你这一上来，是要找我问罪啊。”刘芮潇忙活了一天，原本正感到充实舒畅，却被这一句话里的恶意轻易败坏了好心情：“倒新鲜，我还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又怎么惹了你这公子哥儿。下次打电话，先学学怎么跟长辈讲话。”
“妈！”乾坤突然高声喊，仿佛生怕对方挂断电话不再接起。很快，他绵软无力地垂下头，强忍住发抖：“妈，你把他还给我。”
“谁？”
“你不能这样，他什么都没做错。”
如果乾坤再冷静一些、思虑再严谨一些，就会意识到他判断过分草率，经不起推敲。但那前提是他没有见识过刘芮潇绑人的手段。
当年为了让他乖乖回周家，贿赂医生违规使用镇定剂这种事刘芮潇都做得出来。他尚且是她的亲儿子，章桀可跟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绑了章桀威胁他，这符合她的一贯行事作风。
察觉到乾坤反常的激动情绪，刘芮潇微顿片刻，缓和了许多：“你把话说清楚点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以为我该说的早都说清楚了。你要离婚、要去追求你的幸福美满、要我和我爸离你远远的别给你添累赘，我都接受了。我习惯了一个人，早就不在乎那些了。你不用因为我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就突然良心发现，捡起你所谓的母爱本能往我身上套。你不累我都累了。不要总用这种方式让我重新恨上你行吗？”
“乾坤，你说这话也没想想我这当妈的心有多疼。”刘芮潇沉默许久终于涩着声音缓缓开口。祥和的语调，跟它所叙述的内容极不相合：“是，我当年选择了一条不如你意的路。但我首先是个女人，才是你妈。我也有权追求我的幸福。我要的乾元给不了我，你也给不了。我知道这对你伤害很深，我现在做这些不是就想弥补你吗？能给你的，我都想办法送到你手上；你闯的祸，我一力替你担着；你不愿意操心的，我事无巨细替你提前想着，周到布置上。你不听我的，我也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过你，次次苦口婆心劝你。你还要什么？”
“我说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不是你想给，我就一定该要的。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些。”乾坤再次被刘芮潇强权的逻辑打败，越发烦躁无语：“我只需要你现在把他还给我！”
“到底是谁？你说清楚。”
乾坤揉着太阳穴，幽长无声的停顿后，疲惫地冷笑道：“章桀。”
“我就猜是那人，你不能是为别的。什么都没搞清楚跟我这儿发疯！”刘芮潇已经气得话不成话：“他不在我这儿。”
“不在？”乾坤警醒过来，再次打开刘芮潇的字条：“今儿下午你带人来…”
“给你换家具，一年一换。忘了？”
乾坤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才意识到其中荒唐，急着说：“行了。这事儿也说多少遍了，我家里东西不用你管，我不跟你似的，什么东西都强行加保质期。”
“误会你妈这么一大遭，连句道歉也没有。”
乾坤一愣，一时语塞，尴尬道：“对不起，这事儿是我错了。可你又出尔反尔弄到我家钥匙、乱动我东西，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回算扯平吧。”
“你这孩子说得…”
乾坤冒失地挂断了电话。他没精力也没时间应付刘芮潇接下来的大段数落，找章桀要紧。
夜里10点半，市局灯火通明，加班的部门不少。乾坤直奔三楼刑侦科，推门就往里闯，宁采倩和林杏瑶已经在等他了。
在来市局之前，乾坤到小区监控室调过了录像，给所有可能了解章桀行踪的人打过电话。林杏瑶恰好在市局加班，接到乾坤的电话便向上申请调取了章桀的通话记录，成功顺这条线索与童谣取得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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