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桓听到我说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习惯了我这段时间消极抵抗的态度，一时间有点不适应我主动开口说我自己的事。
其实讲完之后我又产生了后悔的情绪，我这样跟他说了算什么呢？向他发出愿意沟通复合的正面信号吗？可是等冲动褪去，我还是会埋进顾虑重重中不可自拔。
“啊，”陈桓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高脚杯的底部来回摩挲，目光定在我手上的空酒杯上，“那......你什么时候走？”
“导师的实验室没有暑假，所以签证顺利的话八月中旬去赶北美那边开学。”
“这样啊......”
说完之后我们两个又陷入了沉默，都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才能让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有个比较圆满的收尾。
所幸陆嘉意已经从台上溜了下来跑到了我们这边，从旁边拎了一把高脚靠背椅坐到我们两个面前，问吧台要了一打餐巾纸擦汗，一边跟我说等过会儿人散了就可以走了。
我跟他点了点头，想跟她说我去外面等他的时候，陆嘉意又被乐队的朋友叫了过去，要给粉丝合影留念之类的。
台下有大胆的女孩子问老高求婚成功了，小陆今年能不能脱单，陆嘉意顺手拨了一串音说谈恋爱哪有追星快乐，惹得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要是那天他男神把手机号给他估计要演一场范进中举了。”我撑着头，一边看着陆嘉意在台上胡说八道，一边说道。
陈桓短促地笑了一下，“他这都追了十来年了，这几年没有国内演出，他飞到国外去看的机酒都够他买辆车了。”
台上合影结束之后，酒吧里的粉丝开始成群结队地离开，我和陈桓都不准备凑这个热闹，就坐在位置上看人们沿着狭小的出口鱼贯而出。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陈桓也站起身，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低下头看向我，好像是打算要问我什么，但最后，他只是看着我，跟我说：“今天能见到你很开心，谢谢你。”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之后就被师姐一个电话叫进实验室，前几天我们建了模型，导入数据之后一直在做计算分析，前面的步骤都没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就开始显示错误。这次的实验本来是想赶上月底的截稿日的，但是现在数据出了问题就很麻烦了，Luis帮我们跟其他教授请了假，把我们全部赶进讨论室里面修正模型和重修程序，连午饭都是外卖，一边对着白板讨论问题，一边往嘴里塞两口饭。
讨论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被Luis暂时放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灵魂出窍了，感觉比盯一次通宵实验还要累。
下楼之后我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写后天的研讨报告，就拐到边上自动贩卖机上点了一杯冰美式，企图用温度和咖啡因刺激一下大脑。
刚付完钱，背后就传来陈桓的声音，“你们这边自动贩卖机的美式淡的像白开水。”
“那你可以选择把浓度拉到......”我脑袋有点不清醒，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是陈桓，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请你吃个晚饭的，”陈桓手里还拿着合上的笔电和纸杯，“没想到今天你们这么晚。”
“万一我今天早退呢？”
“我今天碰到霍教授，他跟我说你们在开会的，所以我就等着了。”陈桓把空掉的纸杯扔进纸篓里。
我打开透明柜把里面已经倒满的咖啡拿出来，从一边取了杯盖盖上，喝了一口咖啡醒过神来，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
“那你晚饭......”
“你们学校食堂的三明治还不错，”陈桓笑着眨了下眼睛，“你呢？”
“忘了......好像是石锅拌饭吧。”我心不在焉地摸着杯壁上防烫伤的纹路。
“恩......那我送你回去？”陈桓试探性地问道。
我咬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路过四季长廊，拱顶上缠绕的紫藤花已经盛开，花瓣压着枝条下弯，蓝紫色的花瓣在橙黄的光线中露出纤细的茎脉，在花团锦簇中显出了一点遗世独立的脆弱。
我突然就想起来，大前年在北海道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雪，我跟陈桓坐在民宿的落地窗边喝茶，念几句酸诗挤兑对方，那时候我说想再来日本看一次樱花，陈桓说那就明年四月再来一趟，我又跟他说五月紫藤花也很好看，陈桓把我的手拉过去握在手心里，逗我说那六月还有喜马拉雅蓝罂/粟，七月还有满山的绣球，八月有海边的烟火大会，问我要不要干脆住下来。
我说先别说我有没有假，就你休假三个月电话不会被打爆吗？
陈桓说做人要有梦想，我就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下来，同他在窗前接吻，拥抱着亲吻裸露在外的皮肤，然后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跟他说些消磨时间的闲话。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想，就这样慢悠悠地同喜欢的人消磨生命，这个梦想很适合我。
“紫藤开花了啊。”陈桓走在我后面，仰着头跟我一同看垂枝。
“恩，季节到了。”
到宿舍的路实在不算太长，过了长廊穿过一栋教学楼，宿舍楼也就到了，陈桓和之前一样站在台阶下跟我道别，我们俩现在其实有时候也是无话可说，他怕说多了让我厌烦，我怕说多了再给他什么更多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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