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夸奖，指不定哪天我还真上战场体会下旗令兵那风驰电掣的速度。”苏妙愤愤的瞪着那名小孩，以手扇风，毫不自谦的调侃道。
若不是那根该死的木棍，她早就抓住这小屁孩了。
如果苏妙知道，她此时的胡言乱语真的在几年后一语成箴，她一定会后悔的狠狠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叫你乌鸦嘴，把自己咒成了逃命的速度与激情。
“你是做鱼鳞冻生意的那个景荣侯吗？”被宴离提着衣襟的男孩突然开口，他目光褪去了卑怯惊慌，带着一种热切的炙热。
“……算是吧。”苏妙有些惊异，她很少以景荣侯府的名义行商，特别是鱼鳞冻这种不怎么上台面的小生意。
这小孩是怎么知道的？
男孩挣扎了下，却无法挣脱宴离的制约，只能急声嚷嚷道：
“苏侯爷，俺叫余小游，是陕中人士，俺娘临死前两个月都在卖鱼鳞冻，要不是您垫着本钱，俺全家早饿死了，俺娘前几日病死前，特别嘱咐过俺，若是今生有幸能遇到您，让俺一定给您磕个头。”
宴离听了这话，有些讶异的看向苏妙，手上的力道也收回了。
余小游脱了禁制，忙一股脑跪地，恭恭敬敬的朝苏妙磕头，大声道：
“俺代表余家村最后的幸存者，叩谢苏侯爷活命之恩。”
苏妙被他真情实意的磕头整懵了，听着额头与地的闷响，她立马回神，连忙将余小游扶起，连声道：
“快起来，不用多礼。”
苏妙的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彷佛摸到一块冰冷的铁块，瘦骨嶙峋的手臂像是皮包骨般，铬得她的手生疼。
余小游站了起来，鼻青脸肿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他不好意思的低头，手抓了抓后脑勺，诚意道歉道：
“苏侯爷……俺错了，不该偷您的东西。”
离得近了，余小游身上的酸臭味扑鼻而来。
苏妙没有后退，也没有掩鼻，她目光宁静的打量着男孩，从他乱如鸡窝的头发到红肿的脚趾头。
苏妙感觉有几分心酸，她干涩着嗓子，摇头开口道：
“没事，你也是逼不得已，你们村怎么就剩下你一人了。”
余小游闻言，脸上的哀伤一闪而过，随后恢复了活力，平静的叙述道：
“都饿死了，俺爷爷是村长，存了最后点口粮，让俺爹娘带着俺来帝京讨生活，爹没赶上鱼鳞冻的好生意，半年前病死了，娘带着俺在码头干活，后来，有人招卖鱼鳞冻的小商贩，俺娘会识得几个字，便入选了，若非如此，俺们都熬不过秋冬。”
“那你怎么不继续卖鱼鳞冻？”苏妙心里像堵了块棉花，难受的紧，这么小的孩子，跟她十岁那年一样，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俺年龄小，不识字……”余小游神情低落道。
“那……你现在住哪里？”苏妙柔软了声音，轻轻问道。
“路边，桥洞，有个能睡的地方就行。”余小游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妙心中一滞，鼻子有些泛酸，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一种鼓励。
“俺比村里的伙伴们要幸运多了，起码俺活下来了。”余小游感受到了苏侯爷低沉的情绪，忙扯开了笑脸宽慰道。
鼻青脸肿的伤口撕裂开，疼得他呲牙咧嘴。
苏妙心中一震，为男孩的坚强，还有他眉眼间欣欣向荣的乐观。
身边人的接连去世，以及糟糕的生活境况让他逐渐成长。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这个世间，除去生死，别无大事。
苏妙似乎有所顿悟，一向爱干净的她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鸟窝般的头顶，温和的开口道：
“我那干儿子章儿还缺个书童，你愿意去我府上吗？”
余小游因为害怕自己头发脏，本来想歪头躲开的动作停滞了。
他自小颠沛流离，受尽人情冷暖，察言观色已成了本能。
他能感受到苏侯爷的真心，没有想到这么好的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愕然的张着嘴，最后脸上绽开了最大的笑颜，他大声回应道：
“俺愿意！”
……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把余小游的声音扩散到很远，久久回荡在天际。
“想不到最近兴起的零嘴铺子是你府上的买卖，味道倒是不错。”宴离清亮的桃花眼波光浮动，看向苏妙的眼神目光炯炯。
倒不是那鱼鳞冻、红薯干那些食材有多好吃，他只是那种经营模式十分感兴趣。
宴离二十四岁便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凭借的不仅是运气与陈太后的青睐，更重要的，是他对生意的敏锐。
帝京大大小小的商人世家他都如数家珍，对他们的发家史也是非常熟悉。
三月前，一家“康康干货铺”横空出世，以燎原的姿态风靡帝京及周边县城，所卖的吃食单一，但是却物美价廉，还以推车的方式，遍布各大码头跟苦力集中地。
单利虽然不起眼，可宴离仔细算过，若按此方式进行扩张，那银子就像滚雪花一般，会越来越大。
他心中诧异，还以为是哪家的聪慧子弟想出的好法子，本想年后去考校一番，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眼前的老熟人，苏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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