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上的雨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但是从燕子坞到曼陀山庄曲折的水道上仍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雾气。船工努力撑着长篙,小船盘桓在迷宫一般的芦苇丛中,渐渐地向茶花渡靠近。
“我绝不可能向慕容校长出手的,”周远对着骆长老大声说道,“我跟你离开只是迫不得已,无论如何,我还当自己是燕子坞的学生。”
骆长老叹了口气:“江武营现在恐怕已经将曼陀山庄包围。到时候教主你不动手,他们也一样要从慕容迟手里抢《慕容家书》……难道你愿意让《慕容家书》落入那个杨益樵的手中?”
“我不要。”周远说。骆长老这话显然让周远犹豫起来,那个杨益樵对王素的敌意是昭然若揭的,倘若让他得到《慕容家书》,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会……去帮助慕容校长保护家书,不让江武营得逞。”他又说道。
骆长老笑了:“教主,属下斗胆说一句,请你不要再一厢情愿将自己当做是燕子坞的学生了。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没有了退路。再说《慕容家书》本就不是慕容迟的东西,而是属于教主你的。传说里面最精妙的内容只有教主你可以看懂……”
“教主是一代武学奇才,聪慧无伦,”骆长老又说,“慕容迟手中的两册家书里记载着最为玄妙的武学奥秘和世间真理,难道教主你真的不想得到吗?”
周远听完这话,很想坚决地摇头,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好奇心本就是一切学术研究的原动力,周远之所以是如此优秀的理论系学生,正是因为他对武学的奥妙、世间的未知有一种极强的探求冲动。如果关于《慕容家书》的种种传说都是真的,他又怎会不想亲眼看一看这部书里都写了什么高深莫测的内容?
更何况,他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他对《慕容家书》有一种隐隐的渴望。
鬼蒿林里王素为了救他而屈辱地成为韩家宁的俘虏,在那一刻他忍着关元酥带来的痛彻髓里的剧痛疯狂地挣扎着,这种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楚已经悄然在他的心头种下了一个执念,那就是他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一个不会被击败、不会被暗算的人。这样他才可以永远保护他所喜欢的女孩,不让她受到伤害,魔教石室里的那一幕才永远不会重演。
周远当然知道他也许再也不会和王素见面了,而以后保护王素的责任也绝落不到他的头上。但这种执念却已经深深埋藏,无法消除。
如今少林和武当已经陷落,武林的秩序很可能将不复存在,像杨益樵那样的朝廷和武林的败类只怕会不断地冒出来横行霸道,而杨冰川教授却不得不像刚才在叁合堂里那样对他们忍气吞声。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武林,也不是他心中完美的江湖。如果他得到《慕容家书》,或许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将杨益樵、韩家宁那样的奸恶之徒全部扫除,成为母亲期盼中的江湖侠客。这样,他或许就可以和母亲重逢……
骆长老看着周远,像是已经读出了他的迟疑,便又说道:“教主,想得到《慕容家书》并不是什么羞耻之事,慕容迟、黄毓、柳铭卿、柳依芸这些你尊敬的前辈当年都怀着各种目的要去抢夺。而对于你来说,这反而不是抢夺,而是物归原主,因为你才是《慕容家书》名正言顺的主人!”
骆长老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前方的芦苇丛一下子散开,船已经驶入了曼陀山庄校区。
茶花渡口停泊着几十只各式小艇,有些插着安护镖局的旗号,更多的则是江武营的官船。船只上都点着灯火,可是却看不到人影。
“不要在茶花渡靠岸,”周远对船工说道,“绕到右边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周远猜测各方的人应该都在左边的琅嬛玉洞图书馆附近,燕子坞最机密的东西都存放在那里,所以示意船工往反方向走。
船工面无表情,将船沿着芦苇荡往右划去。
周远从没有在晚上来过曼陀山庄,也许是心情的缘故,这座在白天非常美丽的岛屿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森诡谲。
船工找了一个种满了曼陀罗花树的湖滩靠岸。三人上了岛,周远还没有来得及出言制止,骆长老已经伸手点中了船工的穴道,船工身体一歪,摔倒在一棵树下。
“我只是让他昏睡过去,没有任何痛苦。”骆长老对周远说。
周远看了一眼船工,见他果然躺在地上表情平静、呼吸均匀。
周远静默了一会儿,转头说道:“骆长老,刚才你说了这么多,好像《慕容家书》对我们来说是唾手可得似的,可是看这情形,我不觉得有多少胜算。”
骆长老听周远这样问,便知他至少已在考虑夺取家书之事,心中一喜,立刻说道:“教主你错了,安护镖局和江武营才是毫无希望。”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不是慕容迟的对手。”
“难道我们就打得过慕容校长了吗?”周远问,“刚才骆长老在船上展露的神功令人佩服,不过慕容校长可是当世最强的高手之一……”
“凭我这把老骨头,当然打不过慕容迟,”骆长老说,“就算我和江武营、安护镖局的人联手,也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教主你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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