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没有过去的人
紫女不喜欢喝茶，她感觉茶实在有些苦，味道并不好，因此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在喝酒。
各种各样的酒，无论是烈酒还是寻常百姓家酿制的米酒亦或者黄酒，她都喜欢。可就在刚才紫女又已喝了一杯热茶，很苦的热茶。
她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一次当然也有她的理由。
她必须让自己的思维思绪彻底的冷静清楚下来，而苦茶可以令紫女快速冷静下来。
她果真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一杯苦茶饮下咽喉，紫女的思绪思维又已经非常清楚了，原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她，又已知道如何开口了。
“曹秋道是个了不起的名人，两年前你似乎和曹秋道交过手，不过那一战的结果，没有人知道。”
“你错了。”任平生看了紫女一眼：“那一战至少有两个人知道。”
“你们自己？”
“是的。”任平生：“当年我自以为刀法造诣已臻至绝巅，世上已没有任何人配当我的对手，可两年前那一战我却败了。”
“曹秋道天生力大无穷，自创的斩将剑法更是刚猛霸道如雷霆万钧，而且他的剑下一向不留情，无论什么人败在他的剑下，只有一种结果——死，可他偏偏没有杀你。”
“是的，他没有杀我。”任平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不管如何我都欠了他一条命。”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紫女看着任平生：“你欠他一条命，而他就让你做一件事来还，而他请你做的这件事就是杀死姬无夜。”
“是的。”任平生淡淡道：“这是我第一次帮人做事，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任平生喝下了酒樽中的美酒，冷漠平静的眼神再一次落在紫女身上：“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任平生：“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你也就没有什么不该知道的了。”
紫女面上露出了迷人的笑意：“曹秋道为什么非杀姬无夜不可？”
“姬无夜自从成为han国大将军以来，手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这其中就有不少七国的刺客侠士，而这些人中就有昔日曹秋道非常得意的弟子。”任平生：“他们来到新郑以后，尸体也就埋在了新郑。”
紫女摇晃着茶杯，任平生已站起身走出了门：“房间在哪里？”
“昔年你救我的那间屋子。”紫女指着身后的方向，但任平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紫女。
紫女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任平生面前，凝视这个无匹冷酷的刀客，柔声问道：“你真不记得了？”
紫女很快就笑了起来，她知道这种白痴的问题，任平生是不会回答的，她忽然发现自己见到这个男人以后，开始有些白痴与天真了。
她走在前面，任平生跟在后面。
夜更深了，风雪也更大了。
窗户是大开的，狂风肆无忌惮在屋中卷过一圈又一圈，也在窗任平生的面上划过一轮又一轮。
任平生坐在窗前的木榻上，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似乎对于寻常人感觉刺骨冰寒的冷风飞雪没有一丁点感觉，一丁点反应也没有。
也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中被冷气弥漫，任平生才合上了窗户，走到木柜前，燃起了灯盏，屋中总算有了一些光。
灯光并不明亮，也照不到任平生的面颊。
任平生坐在木榻一脚，整个人都藏在灯光都找不到的阴影中，他这个人仿佛都已融入了黑暗。
许久，任平生忽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块木头以及一口非常精致小巧的短刀。
短刀在木头上来回滑动，不断有木屑落下，很快这块木头渐渐成了形状，一个人的模样，也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任平生终于停下了手，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
这是一个男人的木雕。
这个木雕看上去不但栩栩如生，而且木雕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极其可怕的杀气。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个人也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世上也没有任何人认得这个人，任平生对着木雕瞧了半晌，忽然一掌将木雕拍碎成碎片，他过往的思绪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碎片消失在了脑海中。
此时他眼中已没有刚才的孤独与无奈，一双眼中只有如冰山一般的冷酷与淡泊。
夜更深了，街道的灯火都已经熄灭，紫兰轩的客人也都已经走光了，紫兰轩也已准备休息关灯。
紫女永远是第一个起来的，最后一个睡觉的。
紫兰轩的一切都是由她打理的，过去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是这样。
屋中的一切都已经清扫干净，紫女也准备回到了屋中躺下来，可走在半路停下了脚步，视线被一块雪地中已是粉碎的木雕吸引。
她停下脚步拾起了那拍碎了的木雕，仔细瞧了几眼，随即回到了屋中。
躺在床上，紫女还望着破碎的木雕入神，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三年前那个男人将木雕雕刻完成，而后又埋掉的场景。
三年足以忘记许多的事情，可有些重要的记忆对于某些人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三年前和那人男人的记忆，就是紫女人生之中最美妙的记忆，她当然不可能忘记。
迄今为止她还隐约记得每次任平生雕刻完木雕以后，都会喝上一壶酒，半醉半醒中也会念到一个名字，一个无论什么人听见也都难以忘记的名字。
——叶孤城。
“叶孤城啊叶孤城，只可惜今生我们已没法子一战了。”
昔年任平生的话又一次在紫女的脑海中回响。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任平生当年说过的话，自从她组建紫兰轩以后，甚至曾专门打听过叶孤城这个人。
得到结果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世上根本没有叶孤城这个人，也没有叶孤城的消息。
正如从前也没有人听过任平生这个名字一样。
任平生的过去、身份、来历，师承，一切都是一个谜。
似乎自三年前开始，世上才有任平生这个人。
紫女把木雕放在桌上，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了，这种事她已想了三年，还是没有答案。
她也不奢求答案了。
风依旧在吹，屋中没有了灯光，新郑也没有了灯火。
夜幕终于已彻底笼罩了新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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