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许久才传来时声音，泉水叮咚，十分悦耳道：“小的如今身体不适，不能见官人，十分不好意思。”说着，气喘吁吁地咳嗽起来。
小青嘿了一声道：“这位小姐，我有急事相托，必须您出马，这可怎么办？”
那边不支声，只是拼命咳嗽，作为回答，显然是拒绝的。
小青叹了口气道：“是梨花坊的事情。”
里面忽然传来“砰”地一声，似乎什么倒下去了，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忙要进去看，却听里面道：“你们出去。”
几个丫头答应一声，退下了，珠帘一挑，走出来一个丽人，穿着一身素色的女冠服，很舒服的雅致，让人一看，只觉得高贵清华，不敢生出别的亵渎之念来，只是带着面纱，不知道什么摸样，盯着小青半晌道:“你是锦衣卫小青。”
小青点头道：“是。梨花坊的事情，楼姑娘自然听说了的。”
上花楼呆滞片刻，点头道：“你要如何？”
“我这里有几个遗书。”小青从怀里掏出遗书道：“我要你编成故事，倒时候说给众人听。”
上花楼却不接过，只低头瞄了一眼，忽然苦笑道：“你是要害我死吗？”
“当然不是。”小青摇头道：“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自然不能说的，你只说他们如何如何悲惨，引起众人的叹息流泪，又说他们如何对皇上忠诚，并无多少怨言，这样子就好。”
上花楼听了这话，眼皮一跳，审视着小青道：“青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肯定不能跟你说。”小青斩钉截铁地回绝道，顿了顿又一笑道：“不过这件事，我想你肯定会答应的，而且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要您做好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我们就能成功！”
上花楼眸光微闪，撇过脸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病了，不能说书了，您走吧，青大人。”
“你也是犯官之后吧。”小青干脆地道。
上花楼身子一震，微微颤抖起来。
“而且理由跟他们差不多，甚至身份比他们还要高贵一些。”小青又道。
上花楼脸色忽然变得急白，一甩袖子道：“送客。”说着，就转身进了珠帘，一时珠帘晃动，人影渺渺。
小青却没走，只攥着那些遗书，盯着珠帘里面。
里面的人大声喘息着，虽然竭力抑制，却依然平息不住，显然心情起伏很大，十分不平静。
“楼姑娘。”小青再次开口，声音很平静，不带什么情绪，道：“那些人的命运，你也见得多了，你心里头一定很是同情他们，可是又没有办法帮助他们，你能做的只能保住自己而已，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你一个机会，帮助他们摆脱这种悲惨。”
里面冷笑道：“别做梦了，他是个疯子，不会饶过我们的。”
小青听了这话，越发笃定了道：“为什么不试试？”顿了顿又道：“听说楼姑娘从来不见王孙公子，这一次，太子殿下会出席，我的计划，全在您的身上，成不成全靠您了……”
里面忽然传出茶杯碎片的声音，哗啦啦响了一地。
“言尽于此，我没多余的时辰跟你纠缠，我现在在外面，半个时辰之后，楼姑娘不出来，证明是不肯了，那我去找别人了。”说着，小青走到门口，推开了门，站在廊檐下。
这边都的积雪都清理了，只有零星的细雪扑撒着落下，像是空中飞舞的盐粒一般。
小青抓了一把，放在手里，盯着看着那六瓣花渐渐融入自己的手心里。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先前各种痛苦，难过，纠结，此时此刻，却是一片清明，这清明从圆儿的劝说开始，到月如的倾诉，像是解开了一般，一切都成顺顺畅畅下来——哪怕现实里几多阻碍。
不到半个时辰，门打开了，露出上花楼的身影，身子颤抖得很厉害，却也道：“我去。”
小青一笑，把遗书递给了她。
她颤抖地伸出手，玉手芊芊，仿佛隔了尘世，在十年多的那些时刻，惊心动魄的可怖地狱，她爬了出来，终于没让那尊贵的身份蒙羞，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所以很害怕，一直躲着，如今终于不怕了。
终于不怕了呢。
她的手指，一下捏住了遗书，洋洋洒洒的细雪，染了她的手，染了遗书，化成了雪水，在雪白的宣纸上蜿蜒了开来……
小青回来的时候，见月如站在门前，见了她，忽然跪倒在地上，叩头。
“你不用行这大礼。”小青忽然有些赫然，忙让圆儿出来扶着月如起来。
月如摇头道；“这个头是我代主子叩的，她身份尊贵，便是想感激，也不好这样子做的。”
小青“嗤”了一声，摆了摆手，要进院子。
“青爷。”月如叫住了小青。
小青回头。
“她……还是执迷不悟。”月如脸上犹豫片刻，说了这么一句话道：“我劝着她，您劝着岳爷。”
小青迟疑了片刻，嗯了一声，迈步过了门槛，却依然回头道：“她怎么执迷不悟了？”
月如站在雪地里，头上都是细雪，远远看去，竟然像是生了白发一般：“我去找她，她说岳爷对她恩重如山，当时舍命救了她，为了她才被那些人抓住的，她不能放下，也放不下。”
“那你告诉她。”小青脸色有些铁青，语气也有些凌厉：“她放不下去，可以跟岳哥私奔吗？”
“喂。”圆儿唬了一跳，忙抓住小青的胳膊，心道主子在胡扯什么啊。
月如也吓了一跳，捂着嘴道：“青爷……”
“我是说真的，她不是放不下吗？行，如果她能鼓起勇气跟岳哥私奔，又或者跟傅家和离，我就帮助这对苦命的鸳鸯，行吗？”小青冷冷道。
月如脸色变了变，忽然尴尬地笑着道：“这……”
“月如你不用为难，就把我的原话这么告诉她，要么斩钉截铁跟岳哥在一起，要么就离开岳哥，这两者只能选一样，没什么两劝，要两全，只能害死所有人。”小青打了个手势，转身进了屋子。
圆儿怔了怔，忙跟上，等进了屋子，抿着笑，给小青脱了披风道：“主子，干得漂亮！”
小青笑了笑，脸上多少带了几分苦涩，眼神却越发坚定，跺了跺脚，把靴子换下，接过圆儿递过来的茶，这才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从前糊涂，现在倒是明白了，他们……比我年纪大那么多，也应该明白了。”
圆儿噗嗤一笑道：“说的好像主子老气横秋，年纪多大似的，你呀，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小姑娘吗？
小青想着自己的年纪，又想着自己经历的事情，感觉似乎过了好几辈子似的，过得可真累。
希望以后不要这么累了。
她闭上眼的时候，默默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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