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排的后招，建文党很清楚，建文帝知道小青不甘心投降，所以也不会相逼，取得小青的同情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逼着小青过来跟他们谈条件，自然，小青此时也不会退却，只会想办法暗算他们，可他们也想到了，所以答应释放傅夫人，不放岳东，
第三步，小青提出出卖太子，并让林彻埋伏，可是建文党也会想到，而且建文党会想到，这件事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所以林彻能调动的兵马不多，建文党则全力以赴，到时候一定能擒住太子，只不过他们不会杀掉太子。
相对太子来说，汉王更让他们痛心疾首，因为汉王在当时立功无数，杀过很多建文将领，是有血仇的，所以他们不会杀掉太子，让汉王得逞，他们只会跟太子谈条件，让太子出让一部分利益，让他们得到一定的好处，然后最重要的是——
让太子亲手杀掉岳东，而且让小青亲眼所见。
到了那种时候，小青不论崩溃也罢，疯了也罢，是无论如何不会到再回到朝廷的，因为岳东是被太子杀死的，她于情于理，不会再为永乐卖命，也就等于除掉了小青，当然，小青若是肯投降是最好的……
这才是这个计划的完美部分！
小青静静想着，忽然头皮发炸。
“好了，别头疼了，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林彻见小青面如人色，不由心软，拍了拍小青的肩头道：“你累了一天了，回去好生歇息，先等着吧，傅夫人那边很快有消息了，你这一趟也不算白去，到底把傅夫人救回来，太子对你会感恩不尽的。”
小青咧了咧嘴道：“我才不想救她。”
林彻嘿了一声道：“我知道，可是你救了她，也等于救了你的岳哥，若是她还这么着，你岳哥即使回来也没命了，然而若是她回来了，事情就回转的余地，岳东若是活着回来，到底还能平安落地。”
“活着回来，能吗？”小青喃喃道。
林彻见小青伤心欲绝的摸样，也不好出口讽刺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告辞而去。
李管家早在外面侯着了，见林彻出来，忙不迭带着人把他送出去，回来的时候，见小青一个人看着烛光，一言不发。笑脸跟那日一般苍白，想着这几日岳东出了事，青爷可谓心力憔悴，不免有些心疼，忙进来劝道：“青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回去歇着吧，这种时候，以静制动的好。”
这话便是挑明了他已经知道了，小青木木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李管家，天无绝人之路，对不对？”
李管家正擎着灯盏，要吹灭，听了这话，不由怔了怔，点头道；“是的，青爷，天无绝人之路。”
小青一笑。
……
回到院子的时候，月如正坐在台阶上，台阶上全是雪，她也不嫌冷，只抱着膝盖，披着个白色的斗篷，整个人像是化作了雪人。
小青远远看着她，心里本来很讨厌的一个人，然而……
她是担心傅夫人吧……
没想到会忠心到这种地步……
“你回去吧。”小青低头看着月如。
月如早就冻得快木了，听到小青的声音，强自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噗通坐下来，呼哧呼哧喘着气，低声道：“青爷。”
“她很快会回来。”小青忍不住道，她便是这样的性子，看不得人受苦。
月如眼眸忽然亮了起来，脸上现出几分惊喜，嘴唇抖索着，似乎要说着什么，眼泪流了下来。
“回去吧，她没事。”小青摆了摆手，饶过她，要进门。
“青爷。”月如忽然叫了一声，刮着风，嘶嘶的像是风动。
小青回头，见月如站了起来，周身都是碎雪，被月光照着一身的清辉：“我是周家的婢生女。”
她嘶哑着道。
小青眨了眨眼，想了想，明白了，月如难不成也是周家的小姐，不会吧？那周家怎么放心让这么个人来？
“我娘本来是个绣娘，从小跟人定亲了的，后来被主子看上了，主子一时喝醉了……本来是要提拔姨娘的，可是我娘却不愿意跟主子，便跟着未婚夫私自逃了出来，最后被人抓住关了起来，生下了我。”月如说的很快，仿佛只有很快，能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小青张了张口，似乎想劝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因为我不知道是谁的种，所以这么含糊养着，平日里总是遭人欺负，这么多年，多亏她扶持提携，才能在周家安稳活下来。”月如说起这个时候，神色十分平静，月光如水，映照着那张如玉的脸，从这个角度看去，她果然很像傅夫人，比周兰更像。
“我知道了。”小青轻轻道。
月如苦笑一声道：“所以我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其实……我知道青爷的意思，不过青爷能在这种时候，救她一命，请受月如一拜。”说着，噗通跪下了。
小青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你不用，不是我自愿的。”
这话真是实打实的真话，然而月如却丝毫不嫌，只是抿嘴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是我也谢谢青爷了，她……这么多年来，确实执迷不悟，我其实也劝过她的，可是她就是不肯放开岳爷，口口声声是为了傅家，为了太子，可是心里头呢？我知道的，她是放不下的，哪怕相公对她再好，她还是舍不得岳爷的……”
“我知道。”小青说起这个时候，脸已经黑了下来。
月如也是，这种时候说这个，不是让她更难过吗？
她根本不想救傅夫人好不好！
月如却仿佛不觉，继续说下去道：“所以自此之后，青爷放心，我会下死命劝她的，该是断了的时候，不能让她这么任性下去，毁了她自个儿，毁了傅家，周家，也毁了岳爷。”
小青听到这话，身子一震，扶着门槛，看着月如。
月如的脸色很平静，是那种坚定的平静。
小青刚才被林彻那番话一锅粥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这种安定，是一种天地归正的安静。
她静静地看着月如，隔着雪地，映照两人的影儿，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雪花飞舞，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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