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儿大气也不敢喘地站在一边，许久许久，见小青那边依然没动静，忍不住掀开帘子，见小青坐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借着恍惚的光里，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泪痕，吓得忙伸出手，攥着她的小手道：“主子你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圆儿说，可千万别想不开，主子……你……”说着，自己也快要哭了道：“你可别急疯了啊。”
小青听到圆儿这话，转头看着圆儿的脸。
圆圆的笑脸，五官算不上貌美，可是是柔和的，亲切的，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此时正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满心里都是担忧。
小青忽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梦尘的遗书，递给了圆儿。
圆儿父亲秀才出身，她也认得字，见天色已经黯了，忙点了一站八角琉璃灯，低头看去。
遗书不是文言，只是普通的那种大白话，所以很容易看懂，等看完了，圆儿也是好久没说话，半晌说了一句：“他真的是疯了。”
“他是疯了，可是他觉得皇上疯了，自己才应该疯了的。”小青脸上浮出苦涩的笑意。
圆儿听得身子一震，这话对皇上很是大不敬，她虽然是个丫头，到底也有几分警惕，岳府可不是什么安全地方，李管家，月如……
“主子你在说什么呢。”圆儿吓得忙端了一杯茶，递给了小青道：“主子这是梦游了吧。”
小青摇头，没接过茶，只是盯着那遗书道：“这遗书若是假造的就好了，然而偏生是真的，我有时候真的恨自己太能猜了，若是猜不出来，只这么傻傻的，也只是着急而已，现在……却是更深的一种难过。”
圆儿听得莫名其妙，然而她知道，自己好容易把小青劝的开口，因此只耐心等着小青倾诉。
谁知小青忽然又不说了，只一双眸子盯着圆儿，像是一种审判的样子道：“圆儿，你凭良心说，这些人惨吗？”
圆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惨啊。真的是很可怕，若是他们都死了，也就罢了，偏生这么活着受罪，所以更可怕。”
小青点头表示赞许，又问道：“他们有罪吗？”
圆儿微微迟疑，便摇头道：“没有，他们有什么罪过呢？有些都年龄很小，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只生长在内宅之中，朝廷大事跟她们有什么关系？而且若是真的罚做奴婢这样的，也就罢了，偏生……偏生……唉，要我说，皇上也太那个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么羞辱人家家人呢？“
小青听得新鲜，看着圆儿被火光映着的脸，一笑：“你这话跟我刚才一样，大逆不道，作死。”
圆儿一笑，握着小青的手道：“我个小丫头，圣上明德，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听到圣上明德的话，小青眼皮一跳，咬着嘴唇道：“圆儿，圣上做的不对，我们还值得为他尽忠办差吗？”
圆儿听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道：“主子，这话什么意思？办差不是为了领薪水吗？跟圣上有啥关系？”
小青摇头，喃喃道：“果然是这样，果然是料定了，我明白的。’说完，便道：“圆儿，我休息了，这次真的困了。你熄灯吧。”
“主子，你不吃点什么？你都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圆儿说完，不待小青说话，一溜烟出去，端着炉子上温着的红枣薏米粥，进来道：“还温着呢，我这都敲了一日了，你冲着我，可不能不吃。”
说着，把勺子强塞到了小青手里道：“不管天大的难事，吃饭吃饭，这才是正经事，我爹说的。”
小青听这话有些意思，搅动着碗里里的粥，抿了几口，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跟你差不多的人，无忧无虑，浑浑噩噩的，过得挺快活的，偏生会了破案的本事，然而烦恼就来了，无穷无尽的……”
说着，不停地摇头。
圆儿听到这里，大概是确定了，主子有特别特别为难的事情，竟然昏迷不醒，然而这件事是跟岳爷有关系的，看语气是主子已经知道怎么救岳爷了，而且知道方法了，可是为什么不去做呢？她在难为什么？
那个鸽子没来，主子就猜到了什么吗？
一切疑问纷沓踏来，然而圆儿看着小青憔悴的脸，只嘱咐道：“主子歇着吧。”
圆儿想让小青歇息，谁知却没有歇息成，天一早，常公公来传旨了！
圆儿吓得赶紧摇醒了小青，说“常公公来了，李管家哪里正等着您呢。”
小青本来睡眼迷离，听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知道了？
那岳哥可真的完蛋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抱怨自己起来：“圆儿，都是我不好，犹犹豫豫，真是罪该万死。”
圆儿正忙着给她套靴子，听到这话，抬头藐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心道主子大概太聪明了，所以有些神神叨叨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给小青套了官服，漱口静面，连饭也来不及吃，慌里慌张地去了正厅。
常公公也没带人，只带了随身的小太监，背着手站在厅的玄廊上，跟李管家说话，神气倒也很和善，还笑眯眯的。
小青见了常公公这样子，多少放了点心，快步上前施礼道：“拜见公公。”
常公公穿着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脸上笑容可掬，似乎十分欢喜，对着小青招了招手道：“你来，我跟你说。”说着，转身进了正厅。
从前一向是岳东应承这事，小青没经验，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人跟进去，咬了咬牙，走了进去，低着头道；“公公，不知皇上有什么旨意？”
说完这话，她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前她对皇上的感觉并不坏，因为他对岳哥似乎也不错，而且毕竟是皇上嘛，权威在哪里，哪怕坏，她也不敢抱着什么大不敬的念头，可是现在……
自从读过了那些遗书，小青忽然觉得永乐在她心里变成了黑色的，甚至有些恶毒而变态的黑色的，所以那种尊敬便减少了几分。
当然，这些心绪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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