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与林彻一起看向小青。
小青指了指正盖着尸布的尸体道：“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人。”
宋濂与林彻对望一眼，宋濂捋着胡须问：“小青，这是何意？”
“梨花坊开起来有年头了，开始的时候，似乎未必是犯官之后，后来……咳咳，靖役之难之后，才有了犯官家眷，可是也未必都是同一批啊，只要找找谁跟空梦她们是同一批来的，应该能找到那个梦尘。”小青说着，眸光落在了生梦的尸体上。
因为死去的姿势不雅，尸体已经被尸布盖上了，只露出了一张脸，刚刚死去的人的脸，是僵硬的，可是此时这张脸，却露出欢喜的意思，像是对你微笑似的，但不是像空梦那种解脱，而是一种诱惑。
小青忽然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那双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她虽然读过生梦的遗书，可是她不相信这个女子是真心快乐的，那装出来的不在意，只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
没错，在这种恐怖的地狱里，也只有这样子的浑不在意，才会让自己活下去吧……
而天地变色，于这些弱女子又何辜？
又何辜……
小青闭上眼，把尸布慢慢盖上了那张娇艳的脸。
林彻就站在不远处，一霎不霎地盯着小青的神情，忽然蹙眉：“你到底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还拐弯抹角的不爽利。”
这句训斥的话，把小青从哀伤里扯了回来，她回过头来，怔忪了会儿道：“我是说，只要打听一下跟空梦这些人一起遭遇的那些人，自然会知道那个梦尘是谁，我想……我想凶杀一直在他们身上，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话音未落，楼底下忽然传来尖叫声：“死人啦——”
屋里几个人相顾失色，若是有凶手昨夜下手也罢了，然而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守着他们这些官人……
谁这么胆子？
“下去看看。”宋濂拽了拽小青的手，小青似乎有点懵，点了点头，与宋濂一起走到外间，打开门，忽然问：“咦？林大人呢？”
宋濂忽然摇头道：“青儿你这是怎么了？林大人刚才听到叫声，就纵身下去了。”
小青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哦，没看到。”
宋濂摇了摇头，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到底也没问出口，门外的捕快通判文书等早就哪里等着了，道：“大人，下面又有人吊死了。”说完这话，似乎也觉得而有些惊秫，顿了顿又道：“锦衣卫已经过去查看了。”
这种莫名其妙又神经兮兮的案子，最好别留在了京兆尹了，直接交给，锦衣卫最好。
宋濂点头，快步下楼，小青紧随其后，拐弯到了对面的后罩房，见门口堆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闪开，闪开。”捕快们忙推开众人。
宋濂和小青从中而进，见锦衣卫在两旁把这门，林彻背着身子站在屋子里，正仰头看着什么，却没有动手，一抬头看到小青道：“你过来瞧瞧，还是个男的。”
男的？
小青心里头疑惑，迈步进了门槛，见里间珠帘卷起，一个男人正躺在地上，对着他们，脸色憋得青肿，眼睛要凸出来，男人脸上居然也在笑，看那摸样，居然是刚才跟他们说话的账房！
一会功夫居然人没了？谁能在锦衣卫眼皮底下杀人？
宋濂也是这么想的，问林彻：“林大人，刚才可有外人……”
“没有。”林彻回答得斩钉截铁，摇头道：“我的两个属下就在外面候着，若是有什么古怪的动静，一定会察觉到的，绝对没有！”
宋濂听林彻语气似乎对自己的怀疑不满，忙解释着道：“我不是……”说了半截，又觉得解释起来更麻烦，咳了一声回头道：“小青……”
却见小青并没有去验尸，而是走到案几上，拿出一道书信，低头正认真看着。
此时正是下午时光，外面的阳光从窗棂外晒了进来，映在小青的脸，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眸低垂着，可是那神情从刚才的呆滞，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宋濂忽然觉得小青在读空梦和生梦的信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他忽然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了过去，问道：“是遗书？”
小青点头，神色有些凌厉，可是眼眸是放空的。
宋濂也不再多说，靠近了些，与小青一起读。
林彻见两个人并列站在窗前的样子，脸色闪出几分怒色，忽然拉了个椅子，道：“过来看！”
他的语气已经近似呵斥，按照道理这么对宋濂十分不妥，因为两人官阶相差不大，然而宋濂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拽着小青走到那椅子前坐下，也拉了把椅子指着道：“林大人坐。”
林彻脸上忽然有些发热，感觉自己在这老男人面前像是个失措的孩子，摆了摆手道：“我从这边看是一样的。”
宋濂一笑，挨着小青坐下继续读。
小青对这一切丝毫不觉，只埋头在这书信里，因为这个故更可怕，更悲惨——-
“现在终于轮到我了，我很高兴。
其实我早就该死，比她们更该死，可是我却比她们多活了几日，不知黄泉路上是否能追的上？
没错，生梦是我杀死的，药是我下的，我亲手把药倒入酒里，看着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然后她说热，脱了衣服在地上打滚，卑贱得，像条母狗。
跟我们的地位，很像。
大家都知道变成了贱人，可是像生梦这么贱的却没几个，她变得太快，眼泪也不掉一滴，前尘旧梦转得太快，所以我挑选她，下了手。
她不是快活吗？
我就让她快活死好了，呵呵。
我看着她跪在地上求我，看着她渐渐疯狂，看着她终于声嘶力竭，最后卑贱地死去。
心里头，很安心。
因为我又救了一个人，这是我杀死的第八十一个女人，也将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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