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端着药碗，站在门帘外道：“青爷，开开门，吃药了。”
小青打开门，月如见她头发也不梳，披头散发的，抿了抿嘴，进来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进到卧室里叠了被子，收拾整理好了，拿着一把梳子走了出来，见小青正托着脸看着窗外，木呆呆地不知想什么。
“青爷，我给你把头发攒起来。”月如拿着梳子，走到小青背后，把小青的头发打散了，开始给她梳头。
小青也不说话，怔忪半晌，忽然道：“你也不怕我？”
月如梳头的手一停，抿了抿嘴，又继续梳了起来，悠悠道：“爷不怕你，我就不怕你。何况青爷看起来也不像要咬人的。”
小青“噗嗤”一笑，由着她自己的头发挽了纂，扎好，戴了四方平定巾，月如向后走了走，打量了一下，点头道：“青爷刚才的摸样，像是姑娘家一般，不过现在倒是好了，又像个爷们了。”说着，低头看着那黑黑的药汁，问道：“青爷怎么不喝？”
小青“嗯”了一声，却也不动嘴，只问道：“这些日子，我不能出门，岳哥又去应天那边接驾了，案子怎样了？”
月如眨了眨眼：“那个夏明整日来看青爷，难不成没跟青爷说？”
小青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脸红，摇头道：“他只说，沈大人那边正在查，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月如听了这话，歪着头看着小青，眼眸像是在盯一个傻子。
小青再呆也看出来了，眨了眨眼：“怎么了，月如？”
“没什么。”月如忽然转身，端起药碗向外走去。
“月如？”小青一把拉住月如。
月如垂着头，沉思的表情像是一棵柳树，被风吹了吹，终于有了一点摇摆：“青爷，你难道没听到府外的声音吗？石家村剩下的那些村民联名上书，让沈大人给一个交代，否则就要去京城告御状。”
“啊？”小青一下站了起来，攥着月如的胳膊：“我怎么不知道？”
月如摇了摇头，想甩开小青的手，却没挣扎开，干脆把药碗放在桌子上，用力甩了甩，这才摆脱了小青，走了出去。
小青怔怔地看着门帘，帘子后面是门，门是被月如扣好了的，这些日子大家心照不宣地把小青锁在这里，等着她变成疯狗，然后小青没变，外面的世道变了。
“青爷？”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夏明憨厚淳朴的脸，拎着两只冰糖葫芦，进来之后，大约是熟谙了，找了个空碗，把那冰糖葫芦放在碗上，推给小青道：“青爷说玉石街上的冰糖葫芦好吃，只是老板太懒，只做十几只，没一会儿子卖完了，所以我今儿一早巴巴去买，好容易抢了两只。”
小青低头看着那鲜艳夺目的冰糖葫芦，拿起来，木木地咬了一口。
夏明见小青神色不对，奇道：“青爷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好吃？”尽管表明了心迹，夏明依然叫小青“青爷”，而小青似乎也觉得这个称呼更自在些，所以也不反对。
小青又咬了一口，嘴角粘了一些糖渍，夏明忙掏出帕子来给小青擦嘴道：“青爷慢点吃。”脸上满满的都是一种宠溺的疼爱。
小青看着夏明的眼睛，忽然问：“夏明，案子怎么样了？你家老爷定案了吗？”
夏明一怔，摇头道：“没有啊，我家老爷说，这案子实在蹊跷，真的有可能是鬼煞作怪。”
“鬼煞作怪？”小青口里重复着这句话。
夏明叹了口气道：“那你说怎么解释？什么丘师爷，什么石勺儿，这些人从前根本没什么联系，怎么忽然都疯了死了，还有陈氏。”
“陈氏怎样了？
“还是关着，案子还没定下来，她不能放。”
小青不说话了，咬了两颗糖葫芦，又问道：“夏明，你家老爷信鬼神吗？”
夏明犹豫了下道：“我说不好，不过若是真的碰到神怪之事，应该信的。”
“但是我的印象里，凡是有青天之名的人，都是儒家子弟，都不信这些神怪之事的。”小青忽然吃不下去，把糖葫芦放下了。
“这个啊……我也不清楚了。”夏明见小青不吃了，又掏出帕子来，小青不等他过来擦，接过了帕子，一点一点地擦着自己的嘴角，一种奇特的气息，微微地渗入了小青的鼻子里。
这气息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
小青拿着帕子，放在嘴上不动，眼睛瞟着那糖葫芦。
夏明似乎误会了，笑道：“青爷想吃就全吃了就是了”说着，笑道：“有时候青爷像个小孩子似的。”话音未落，忽见小青浑身巨震，脸色煞白，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
“青爷？”夏明扶着小青的肩头，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小青攥着帕子，甩了甩头道：“可能是病症要发作了，我想休息会儿。”
“我守着你。”夏明毫不犹豫道：“若是青爷真的发病，身边没人怎么成？”
“不用，你在这里，我反而睡不着。”小青摆手道：“我就是不太舒坦，睡一觉就好了。”
夏明似乎有些怀疑，可是见小青态度坚决，只得告辞而去，临走前，低头见小青死死抓着那帕子，露出一股一股的青筋，也不好再跟小青要，笑了笑，告辞而去。
小青抓着帕子，盯着夏明的背影，见他扣好了门，便站了起来，走到内室躺下，放下了床帘。
不一会儿，慢慢地传出了鼾声。
清风吹过，吹起一层层的波澜，床前的风铃叮咚作响，伴随着鼾声，像是最静谧美好的阳光午后。
门前的人，终于走开了。
与此同时，小青忽然睁开了眼，猛地坐了起来，抖开了帕子，反复地看着。
这是典型的男子帕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比一般的男子更干净一些而已……也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小青看着看着，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忽然笑了起来，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笑得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忍耐蛰伏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线索，然后她一点也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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