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留下吗？小青？”宋濂站在梧桐树下，神情有些紧张，因为他在小青脸上，看出了些许动摇的痕迹。
他感觉小青似乎愿意给他机会，这一点，几乎让他发狂：“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愿意以平妻之礼……”宋濂脸上全是诚挚，顿了顿又道：“我很快就回京都了。”
小青静静地站在哪里，听着这些话，最后张口只道：“恭喜大人高升。”
宋濂忽然笑：“这个要多谢你呢。”顿了顿又道：“岳……大人怕是也要回去了吧？”
小青慢慢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嫁给我委屈了，不过我保证一生对你好。”宋濂伸手握住了小青的手。
小青没有抽回，而是低头看着他们交织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是纤细的，布满了握笔的茧子，不像岳东那样粗大有力，可是他是在乎她的，心里有她的，一个女人，不就是在乎这一点吗？
“小青。”宋濂声音慢慢低了下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微的喘息，铺洒着她的脸。
“我想想，宋大人。”小青嘶哑着道：“给我时间。”
“好。”宋濂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我给你时间，也会……等你。”
小青“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府衙的门房，走廊上的狼牙棒，打招呼的衙役，与谄媚的赵师爷，可是这一切都不在她脑子里，她只觉得自己高一脚第一脚，不知道走到哪里，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李府胡同口，李家已经是一片废墟，只有寥落的几个老仆，正在太阳底下闲话，那一辈子和这一辈子的，恩怨情仇。
“小青。”岳东出了胡同，见到小青，吃了一惊，忙过来拍着她的肩头道；“赶快收拾，我们要上路了。”
如今他们立下了大功，岳东官复原职，并且在常公公的保举下，还升了一级，本来也要把小青报上去，小青死活不肯，这才都放在了岳东头上。
“小青。”岳东感觉这一切都是小青的功劳，自己反而复职提拔了，见小青如此，未免不安，道：“若是青弟后悔的话，我愿意禀告常公公，再上折子保举你……”
“不是。”小青拼命摇头，慢慢抬头看着岳东。
再也不是颓废的酒气熏天，一张生机勃勃的俊脸，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可是……
可是……
他心里有别的女人，自己永远进不去，一直陪伴，便要一直这么苦下去，苦下去……
“小青。”岳东见小青神色有异，俯下来，盯着她的脸色，少年长开了，是这样花枝招展的摸样，白皙的肌肤，长长的睫毛，潋滟的红唇，与乌黑黑的大眼睛，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后退了一步道：“你这是怎么了？”
“岳哥。”小青抬头，鼓起勇气正要说话，忽见岳东背后几个锦衣卫抬着一个棺材，正从胡同里出来。
“这是……”小青诧异道。
“是李诚的。”岳东脸色显出几分悲悯道：“他犯下了大罪，本来是要诛九族剐杀的，哪怕自杀了，也要挫骨扬灰，可是我觉得他……总而言之，做了些手脚，好歹让他跟齐氏合葬。”
小青听了这话，倒是怔住了，看着那大红的棺椁，镀金的棺边，雕刻着“天作之合”四个篆字。
“谢谢岳哥。”小青忽然开口。
“怎么这么客气起来？”岳东见小青脸上又显出坦然，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有什么话要说？”
小青摇了摇头，轻轻道：“没有的”，顿了顿又道：“我想亲眼看到他们埋在一起。”
……
寒风凄凄，西华山的半山腰上，岳东与小青与几个锦衣卫，并宋濂站在一座无名坟头前。
偌大的坟头，没有名字，只有两颗梧桐树树立在哪里，树上乌鸦呱呱地叫着，可是并不让人生厌，因为人的心，若是太静了，反而喜欢这样的聒噪。
“岳大人，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宋濂看着岳东，却没有看小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苦涩的。
岳东犹豫了下道：“常公公催的紧，大概明日就出发了，宋大人怕是需要些时日吧。”
“是。”宋濂入京为官，升任大理寺正卿，只是他不比岳东，还要留下有许多事处理。
“小青。”宋濂叫了一声。
小青隐隐躲在岳东身后，听到这话，终于抬头。
“这是紫衣让我给你的，说她已经是必死的人了，也没得保留，想来想去，不知给谁，就给你吧。”宋濂掏出一个烘漆楠木匣子，递给了小青。
小青吃了一惊，抱着匣子打开，见是一沓信笺，竟然是齐氏二奶奶的。
“怎么不一起放进去？”小青有些诧异，既然是齐氏的，为什么不一起放进去呢？
“紫衣说，这也许是二奶奶的意思，她害死了二奶奶，心中良心难安，这算是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宋濂低着头看着那匣子的金边，似乎觉得很好看。
“好。”小青抱紧了那匣子，低低道：“我知道了。”
“那么下官告辞，保重。”宋濂对岳东抱揖。
岳东抱拳道：“宋大人好走。”
宋濂微微一笑：“小青，京都再见。”说着，甩了甩袖子，飘然下山。
“青弟，宋大人似乎跟你很熟？”岳东看着宋濂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小青不答，只抱紧那匣子，低下了头。
去京都的车厢里，小青打开那些信：
“此心彼心，你之心吾知，吾心你却不知，恨不相逢未嫁时。此生叔嫂天涯，愿来生，一切安好。”
“齐氏，其实明白李诚的苦心，只是假装不知，心里也是喜欢李诚的吧？”岳东看着那信笺开口道。
“嗯。”小青苦笑了笑，慢慢把信笺折叠好，放在匣子里，扣紧。
恨不相逢未嫁时，为君拼将一生休，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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