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X+1)0年4月1日，东八区时间下午一点三十三分。
孟怀书和厉兴棠约在老地方见。
两人约的是两点钟，孟怀书却提前到了山顶的烈士园。一来芒果现在是隋昂的小跟班，它去了议会大厦以后就没人再陪他打发时间了，他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出来，二来清明节快到了，孟怀书想借这个机会来悼念自己的父亲。
孟怀书在山下的杂货店买了几支白菊。他将花搁在父亲的墓碑前，之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着父亲那张蒙了灰的遗照。
直等他重新站起身来，他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孟怀书怔愣住，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狼狈离开。然而还没等他迈开步伐，魏戍就喊住了他：“小锋！”
魏戍的一支胳膊被纱布包裹住，吊在脖子上。他走路的步子异常缓慢，像是在熬着什么痛。
孟怀书皱着眉头，最后却还是不耐烦地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等着对方过来。他尽量不把目光放到魏戍身后的那个女人身上，可余光却不受控地往那个方向瞥——女人老了许多，脸上却仍写满孤傲以及对他的......不屑。
孟怀书摸到了口袋中的电子烟，想要狠狠抽上一口，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看着一身伤残的魏戍，问道：“你怎么了？”
魏戍还和以前一样，说话时冷冷淡淡的，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正儿八经军队中的兵官受了伤并不会使用恢复剂来愈合伤口。毕竟恢复剂的效用快归快，频繁使用却有不小的副作用。再者，这些人其实也以自己身上的伤痕为荣。
孟怀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瞄着魏戍军装上别的荣誉勋章，只觉得心里直泛酸，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突然吐出一句恶毒的讽刺，“她该高兴死了吧。儿子用一身伤换来了她最爱的荣誉勋章。”然而无论她的小儿子受了什么苦难折磨，都是他应得的罪过。
“小锋！”魏戍原想让他不要这样说自己的母亲，然而话到嘴边又吞咽了回去，临时改成一句，“你比去年瘦了。这段时间，你过的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如你所见，我现在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Omega。”孟怀书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要走了。你继续和她悼念父亲吧。”
不过话刚说完，他就犹疑了，看着魏戍拧成一团的眉头，突然扭头去看父亲的遗照，问道：“魏戍，你说父亲这辈子为的是什么？”
魏戍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看着他。
孟怀书笑出声，“没什么。走了，再见。”这回是真的说再见了。他没有朝远处那个女人的方向走去，而是与他们背道而驰，顺着一排排烈士的墓碑，最终离开了这片烈士园。
***
厉兴棠最后是在烈士园山脚下的凉亭里见到孟怀书的。
这个凉亭离主路有段距离，紧挨着一个名为明月池的小水潭。
孟怀书一面抽着电子烟，一面神色落寞地看着平静的明月池。就连厉兴棠走近他，他也没注意到。
厉兴棠停车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从山上下来的魏家母子。魏夫人还和从前一样对他冷冷淡淡的，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倒是魏戍忍着一身伤痛，不仅孝心十足地陪着母亲一路步行上山下山，遇着厉兴棠还行了个简单的军礼，拐弯抹角地打听孟怀书的近况。
厉兴棠想想过去几个月孟怀书所遭的那些罪，又对上魏夫人的一脸冷漠，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他是个优秀的军人。”尽管在他说完以后，魏夫人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厌恶，厉兴棠却不打算继续为孟怀书辩解下去了。
辩解什么呢。再多的辩解也消除不了一个人心中所带的偏见。
于是当厉兴棠看见孟怀书一脸的郁色，一下子便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纠结。
厉兴棠在孟怀书身边坐下，企图用玩笑的口吻调动对方的情绪，“我给你放长假是希望你能开心点。”
孟怀书仰着头，吐出一大片烟雾。过了许久，等烟雾渐渐散了，才从口袋里掏出宋子谦给他的那个通讯器，交给了厉兴棠，“前天走的匆忙了些，忘了把这东西发给你。我在北美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厉兴棠接过通讯器，却没有立马去查看里面的文档。他盯着孟怀书的侧脸，敌不过对方低沉的心情，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怀书，你当我是上司还是朋友？”
孟怀书扭头迎上他的目光，顿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回道：“是长辈。”那年父亲去世以后，他的人生便陷入到灰暗当中。如果不是厉兴棠向他伸出援手，领着他一步一步在红楼站稳脚跟，在他为了荣誉军衔做些玩命的事时敲打他，孟怀书难以想象年轻气盛的自己会为了证明自己、完成父亲的夙愿做多少的错事。
每个少年在成长的路上多多少少身后都会跟着个替他错误买单的人。他父亲离开的早，母亲和兄长不认可他，最后真正担起这个责任的是一路陪他成长的厉兴棠。
他是上司，是朋友，更是他的长辈。
“既然如此，有些事你不该埋在心里。”厉兴棠说道，“至少不该对我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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