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山崖边，荒野的枯树已经奋力冒出绿芽，正待重新焕发生机，不巧被来处不明的摩托车撞断，由根处折断了，挂着车辆的残骸染上不明血渍。摩托车的车尾吊着汉字开头的白色方牌子“滇SGL9472”，由于常年不洗已经看不太真切。
男人伸手抓住一束野草从山下爬上来，身上沾满了泥灰，头顶乱发间溢着血，腿上挂了彩，走路也不大利索。他凭着暗淡星光摸索着攀爬到平路，将破碎的衣服脱下扔进悬崖下大咧咧仰躺在路面上，手里还死扣着一个钱包。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越南时间晚上11点24分，“未知来电”，没有平常可见的串号。
“请问陈先生，您上月底订购的土锦色号是什么？”
对面的中文蹩脚，听着不像中国人。执着手机的人先是一愣，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土锦料子包裹的硬卡，清了清嗓子，把仔细辨认出的一串字符报过去。对方核实过后，很快回复：“老板知道了。请陈先生凌晨4点前到紫河镇锦布庄取货，我们店长还想跟您谈谈您之前说的长期合作的事。”
“我在紫清镇南边山道出了车祸，车子坏了，走不了路。”这人喉间咳出血，说话沙哑不爽利。
对边跟旁边打报告，用的是越南语。不多会儿，跟他讲电话的就换成了不客气的女人：“陈克乔？”
“是。”
“声音听着像个小白脸，架子还挺大。”对面女人风骚地揶揄他：“你真想谈合作就今赶过来，没那诚心就滚蛋，老娘没时间跟你瞎耽误，我还想早些睡觉呢。”
“我来。”
“最多等你到凌晨5点。”
忙音嘟了几声泯灭在寒凉的夜风里，低电量预警后，听筒里发出尖锐的机械声。陈克乔辨认过方向，趁手机黑屏前把地图刻进了脑子里。由此出发到紫河镇锦布庄，大约三小时，不算远。
他没着急出发，把身上所剩无几的物品归置好，多余的东西一并丢进崖底，才瘸着腿漫步朝紫河镇走去。走得累了，他口渴得紧，便停在一家黑灯的服装店前敲玻璃。得有一刻钟都不见有人来开门，他没耐心，干脆砸了玻璃进去，喝水翻衣服，临走好歹发善心找出合理数额的现金放在柜台上才走。
快到地儿时，他试图开机，仍旧因低电量失败。不久，敲门有人应，里面的人打着哈欠把他迎进去，核对卡牌后直接领进店铺后院。
“把手举起来！”
小院子灯火通明，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高矮不同的少年持枪围拢过来，黑逡逡的枪口四面八方对着他，把他逼到门廊牵头。院子里的灯被熄灭一半，从侧门长廊底下走出一个短发黑肤的男人，穿一身白褂黑裤，脸上留有一撮山羊胡，手里挂着佛珠，珠子上刻的都是各色厉鬼神佛。
陈克乔举起手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皱起眉毛思索其中说不通的关节。照电话里听出的意思，这里的老板应当是个女人。这个人又是谁？显然比那女人地位要更高些。这女人披着薄衫出来，先是朝男人行黑泰族礼，而后耳语几句，得到首肯便用越南语示意边上一位持枪的小伙子上来搜身，将陈克乔全身上下所有物品全都摸了去。
“陈克乔。”男人端详烧残的卡片信息，念完名字随手扔在地上，顺着下属搬来的凳子坐在廊下。
蟋蟀声簇簇阵阵，在草丛间此起彼伏，间或夹杂了水烟燃气的声音。陈克乔侧眼看男人熄灭火源，吐出浓烟对他说：“转过来让我看清脸。”
陈克乔缓步转过身，正对上前面一口黑洞洞的枪口。他摸不清这是不是准许他开口说话的意思，没禁住吞下口水，惶惑地看向烟丝明灭的地方。
“你是不是白痴？挡着我了！”阮南进扔下一袋未拆封的烟丝砸在持枪少年腿上。少年不敢收枪，就平端着绕到一侧，正好撞在另一个少年身上，两人并肩站着。
“怎么，不会说话？刚才跟逸娘不是挺会说吗？”
“别是给吓得尿了裤子。”金逸娘也已经在栏杆上坐下，靠在柱子上不掩嘲笑地看着陈克乔：“前阵子倒是狗胆包天，大话放得响，叫着取代金书圭做一级代理。怎么，见着阮经理就说不出话了？”
“是…第一次见，怕说错话。”陈克乔落在金逸娘的腰封上，这女人看上去是个泼辣角色：“之前只跟逸娘通过话，没想到会冲撞阮经理。”
“逸娘是你叫的吗？”金逸娘用本族语骂了两句，碍于阮南进在场还算收敛着：“叫金老板！”
“是。金老板。”陈克乔只是看着恭敬，实则走狗姿态摆得不情不愿。阮南进看在眼里觉得有趣，疑心仍不减。
“可我刚才接到线报，你应该已经被中国警察抓住了。怎么又会出现在我的铺子里？”
陈克乔心头一紧，慌乱间竟腿软得差点扑通跪地，向前踉跄了两步掩盖自己的慌张，已是走到了阮南进面前。
“这么没骨气，那就跪下吧。”阮南进不痛不痒说了句，边上就有人把陈克乔押在地上跪好。他咬牙切齿想反抗，最后还是忍了怂：“是被抓了，可我跑出来了。妈的那帮条子真他妈难缠，我兜进山里还死咬着我不放，掉山里差点儿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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