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一用力，夺下扫把，蹲下去关掉扫地机器人。机械声消失了，房间静得仿若无边宇宙。
两人一站一蹲，僵持许久，乾坤突然开口说：“别人都觉得我固执矫情，对不住兄弟所以不愿意重新开始。其实我是不敢。我害怕再出现同样的失误，害死更多兄弟。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想放弃。不做警察也挺好的，现在退了，至少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懦弱。”
“别呀，哥。”章桀蹲下来抓住乾坤的手，因为动作比较急，突兀地冲撞倒了边上落灰的空酒瓶：“你一点儿都不懦弱。你是最厉害的，我们都这么觉得。你那么喜欢做警察，怎么能放弃呢？你要是放弃了，那得是多少人的损失？你要是还需要时间，就慢慢来。我不逼你了，你接着做咨询，一定能好的。千万别放弃啊。”
乾坤眉头皱得紧紧的，摇着头说：“就算没有我，还会有别人做这件事，甚至会比我做得更好。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可是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所以我做别的就不成，一定要被绑在这里，就因为不能浪费天赋？”乾坤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浪不浪费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管。”
“我知道，我不是要管你…我就是不想让你后悔。”章桀低下头。他瞟了一眼乾坤的反应，两只手搓着指头，都快搓红了：“你说你害怕，其实我也害怕。你要是万一哪天…”章桀突然说不下去，默默鼻酸：“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就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以后的事，现在都说不准。”
“但是你喜欢做警察。不然为什么周……周先生让你去替他管公司你不去？你以前为了做警察，犯法的事都敢做。你刚才说你想做别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想，你就是想做警察。说起这些事，你眼睛都发光，那天跟林杏瑶说的时候就是。就跟上学时候一模一样。你根本没变过。”
乾坤看着章桀焦急的模样，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人在这里坐着，似乎又飘在很远的别处。章桀的话，和内心里某个声音不断重合，渐渐将他的理智和勇气拉回了现实。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又能看清眼前的荒凉和冰冷。
熟悉的面孔突破梦境的壁垒，朝他挥手、微笑、敬礼，对他无声地说话。
爆炸声、笑声、喊叫声、枪声，混杂在一起，最后复归平静，只剩下空荡荡的酒瓶在地板上滚动。
沉默良久，章桀犹豫着最终没有开口。他词穷了，不知该怎么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乾坤扶正跌倒的空瓶子，玻璃与地面摩擦发出钝响，掩盖住了他悠长的叹气。
“没有人生来是为一个目的活的。做警察不是我的使命，只是我选择的一个职业。”他摇晃起身，背对着章桀：“今天一天累了，早点睡吧。”
卧室门轻轻关上，徒留客厅一片死寂。
完蛋了，又惹他生气了。章桀垂下眼眸，不知所措。他一个人能行吗？会不会又犯病？
乾坤把门上了锁，他敲门不应，问话也不答。里头轻轻一声水杯落在桌子上，听得真切，像敲在他心头上。
“乾坤。对不起，你不要生气。”章桀手顺着门边滑下来，指甲在木板上刮滑出很浅的声音，无力跌落在墙壁边缘：“其实我就是多管闲事。就我这样的，哪有资格说你啊。你别多想，当我刚才都是放屁好了。哥，你开门好不好啊。”
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得到回音，章桀拖着步子回到次卧。入夜睡不着，他干脆裹着毯子，蜷成一团守在主卧门口。因为姿势难受不大好入睡，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合上眼。
这一夜长得令人疲惫，入梦却转瞬即逝。
没感觉沉睡多久，有人轻轻帮他盖好毯子，拍打了几下。他觉得舒服，就朝那人怀里蹭。刚靠上去，便觉浑身一轻，被抱了起来。这一抱，就醒了。
“怎么不去小房间睡？”乾坤把章桀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说多少次了不听，再这样早晚要冻出毛病。”
“你要去上班了？”
乾坤穿好了制服，手里拿着家门钥匙。他看上去精神也不好，好像一夜没睡，脸色发白，眼圈青黑的一圈。
章桀拽住乾坤的手道歉：“哥，对不起，我错了，我昨天不该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别生气了行吗？”
乾坤心里一动，握住他的手在床边坐下：“我没有生气。昨天我没控制住自己，吓着你了。你没做错，我还要谢谢你呢。”
“真的？那你不怪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能叫管闲事？我叫闲事吗？”乾坤捏住他的脸，笑给他看，像往常一样。
“那就好。”章桀欢喜地扒拉开被子，把两条手臂和脚丫子都露在外面。乾坤皱着眉又给他裹好：“别乱动，睡觉老实点儿。”
“这都什么天儿了，你给我盖这么多，热死了！还是个蚕丝被，这么厚，一会儿我就把它换了。”章桀说完，想起顶要紧的事，撩开被子坐了起来：“对了，我去给你做早点去。”
“不用了，你再睡会儿。现在才不到5点。”乾坤把他按在床上：“我要去一趟王局家里，刚说好了在他那儿吃早点。”
“去他家干什么？”章桀立刻警惕起来，这个王局在他的黑名单里置顶了。不帮他坤哥的，都不是好人。
“他今天要出差不去局里，让我去家里跟他汇报工作。”
“等他回来不行吗？”
“我是不急。”乾坤笑着看他打哈欠，慢慢地说：“估计他怕我后悔，想赶紧把申请书签好，非让我现在过去一趟。” 说到这里，他还是控制不住太阳穴直跳。
“申请书？”章桀不解。
“对，申请书。申请在市局范围内公开招募禁毒队特别行动小队二队新成员。”
一长串的名号给章桀听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噌的蹿起身扑到乾坤跟前，激动地差点怼到他脸上，亏得乾坤及时拦住了：“哥，你是说、你是说你要组队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不钻牛角尖了我当然高兴啊。”说完察觉不对劲，章桀又赶紧装模作样往回圆：“我是说，你终于能做你最喜欢的事，我肯定高兴啊。”
乾坤按住他躁动的大腿，三两下给他又塞回去：“等我哪天回不来了，看你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章桀瞬间没了动静，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哥，你别吓我。”
“不会的，我随口一说。你哥我这么厉害，哪那么容易就挂了？”
“说的就是。”
目送乾坤关上门出去，章桀闭上眼，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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