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章桀16岁，费劲吧啦念了三年初中，扒着边儿考上了第三高中。用他爸爸的话，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判卷老师瞎了眼。为此，他们全家都烧高香了。
他智商不高，学习一向不好，打小被爹妈惯得又吃不了一点儿苦，熬夜苦读什么的压根儿不存在的。不过他态度很好，在老师面前乖顺得很。交不上作业从不说谎，也不抄作业。回回老实交代，给的理由常常让人啼笑皆非。
譬如：
“吃完饭出去遛弯，看见同学打球， 他去充人数，回家都到睡觉时间了，就没写。”
“想先睡会儿再起来写，结果忘了，按掉闹钟继续睡了。”
“去同学家喂兔子，太晚了没回家。”
“爸爸说不能太辛苦。”
“吃太撑了，脑子不转圈。”
“笔没水了，晚上太黑不想出去买。”
“挂钟坏了，以为11点了，直接睡了。”
“妈妈说困了就睡，早上起来再写，结果没起来。”
“我都不会，想着睡一觉清醒了可能就会了，结果睡过了。”
…
归根到底，总归睡觉比写作业重要。或者说，所有的事都比写作业重要。如此种种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还十分诚恳。各科老师都被他乖巧承认错误的苦恼相逗笑过，连平素最苛责学生的年级主任也经常不忍心责罚他。
好在他从不扰乱纪律，听课认真，笔记整洁，回答问题态度良好。而且他班级荣誉感也强，热爱参加各类文艺活动。所以，各科老师对他也算宠爱有加，没难为过他。班主任屡次想让他做文艺委员，都被他以“不能胜任”为由拒绝了。他当然不会告诉老师，他参加那些活动都是为了逃避自习课。
自打记事起，章桀就一直秉承人生无须努力的信仰混吃等死。
他老爸掌着一间不大的旅行社，也不指望他念书念出什么名堂，能拿到学历回来接管事业就行。建功立业、独当一面什么的，是他姐那种先锋傲骨的人该干的事，跟他没关系。
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章桀活得异常潇洒惬意。
进了重点高中，学习强度急剧增加，章桀发现身边好多同学都不太正常。有人自打进校门，就用高考的枷锁把自己牢牢锁在了课桌前，各种花样百出地进行自我督促。更有甚者，已经悄摸开始囤高考真题，收藏海淀题库，预测三年后的出题风向。
唯有章桀鹤立鸡群，跟没事儿人一样。第一节课，班主任老师自我介绍完，特意强调了踏进校门就已经开始高考的第一步。他唯独听到了长篇演讲的后半截，很有自信地把同一套说辞亮出来劝服他的学霸同桌陪他去看演出：“老师不是说了吗，劳逸结合，不能太累。”
“老师还说现在就要开始为高考做准备了呢，除了成绩，还要德智体美劳多方面发展，事儿多着呢。你都没听见？”李芯漾扭扭捏捏地被他拉过来话剧院，手里抱着刚发的数学练习册，厚厚的眼镜框下也遮不住他抱怨的小眼神儿。
“哎呀，这会儿你就别惦记高考了。该玩儿的时候就玩儿。别想那没边儿的事儿了，还三年呢。天天就知道学习，学得你头到时候秃了，看你找谁哭。”
“这才第一天上学。”李芯漾被他按在座位上，不情愿地说：“再说我也不是光会学习。”
“就是因为才第一天，所以才要放松啊。等到高三，你想放松都成犯罪了。我就这么两张票，给你一张你还嫌，要看就看，不看拉倒。不想看你干嘛答应我来？”
“我这不是…机会难得吗。”李芯漾十分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掩饰住激动的心情。
“就是说啊，这可是姜淮回国后跟艾喆同台首演。 ‘睽违五年，携手同归，静诉年华似水。’”章桀煞有介事地读着票面上的文案，强烈跟学霸推销：“而且，你不想看看奥斯卡影帝真人啥模样？”
“我就是对这个题材感兴趣，而且导演还是陆明城。”李芯漾一言难尽地注视着章桀：“看不出来你还追星啊。”
“我不追。”章桀嗑了一口揣兜里偷带进来开心果，剥着皮口齿不清地解释：“我听我同学说，他俩是那什么。我就想来看看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
“什么？”李芯漾没听清他含混的后半截话。
章桀偷摸凑到他耳朵边上：“就是喜欢男的。”说完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同学说他俩结婚了。在美国。”
“你就为这个买票来看？”李芯漾无语凝噎。他同桌不是奇葩，可能是外星过来的神奇物种。这是什么动物园参观情节？
“不是。”章桀瞅见管理员在边上给他翻白眼，赶紧把零食装兜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同学追他俩买的票，然后她爸不让她来，她就给我了。哭得跟泪人儿似的，那叫一个不舍得。你看这票都给哭出褶子了。”
那褶子也不是能哭出来的吧。李芯漾一言难解，握紧手里平整的票，莫名感到一阵春天般的温暖：“那为什么你有两张票？”
“嘻嘻。”章桀笑得阴险诡异，坦然道：“我这不是一个人来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李芯漾越发不解。
“我爸说，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是心理变态。指不定是什么怪物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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