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桀以为，他的人生就算掀开了新篇章，也会顺着原先的轨迹大差不差地走下去。工厂、大排档、民建房三点循环，嘈杂而且单薄。
与乾坤的重逢会成为匆匆一瞥，是在他漫长的后半生中飘过的一片叶子，风一吹就散了，所以无需牵扯，不能攀附遐想。
很多年以后，他想起这件事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乾坤家的第三天下午，承诺过的大扫除按时完成。章桀穿戴整齐，把行李打包稳妥，又在地面上转悠一圈，看见了他新买的菜筐里那把新鲜青菜。
他寻思反正钱已经花了，等四天之后乾坤回来，这些菜也指定烂透了。那可就太浪费了。不如再多买点菜和肉，利用这么好的厨房条件给自己做最后一次大餐。吃不完的打包带走，明儿还能和陆天分着吃。
下了决定就要化身行动派，章桀最后一次翻出环保袋，最后一次去楼下超市，花光最后一点儿生活费，最后一次持着高级锅铲开工了。
小油菜下锅呲啦啦响，像悦耳的人生乐章，他吹起口哨配合着曼妙的乐曲，悠哉悠哉。在这样的幻想场景下，锅铲挥出了指挥棒的气势。
油烟机嗡嗡响，他按捺不住欣喜，拍了拍油烟机的脑袋，对这位大兄弟掏心掏肺说起心里话：“大兄弟，以后就见不着了，我会想你的。不过你也别难过，人生就是这样儿，没有不散的宴席。相见就是缘，该散就得散。我以后不在了，你要好好的啊。哦对了，那啥，你坤哥要再把你弄那么脏，你就给他罢工，让他吃不上饭。还治不了丫的了？太不珍惜好货色了真是。弄我那一手油啊。啧啧啧。”
香菇油菜出锅，他先尝了一口，十分满意地往外端，一回头吓得五魂六魄离体：“哎呀妈呀。坤哥，你咋回来了？这没到一个星期呢。”
“你编排我倒是挺顺嘴。我提前完成了任务，就回来了。”乾坤接过他手里的菜盘，徒手捡了一条菜叶放进嘴里：“味道还行。”
“是吧。桀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章桀是典型的说两句就飘，乾坤习惯了。他眼周青了一圈，跟三天没睡似的，但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有多久上桌？我先去洗个澡。”
汗臭味确实重，菜香都遮不住。他把随身行李箱摆在门口懒得动。家里打扫得很干净，他打眼一看，通明透亮的，感觉极度舒适。
“半个钟头吧。我再烧个糖醋排骨就好了。”章桀答道。
“糖醋？”乾坤外衣脱到一半，对此名词不太满意，眉毛又皱起来了。
“哦对，你不吃糖醋的。那我给你做成红烧，一样的。”章桀举着铲子笑皱了眼角，鼻子边上染着滴酱油。乾坤伸手帮他把黑色的油渍擦掉，满意地进了浴室。
饭菜上桌，乾坤身上又开始散发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章桀胆儿大了，调侃着问：“坤哥，你还用那个什么鬼草味儿的香皂呢？”
“沐浴液。”乾坤饿惨了，说着话也没忘扒饭：“香皂洗澡我会脱皮。”
“哦。”章桀三心二意地回到。
顺便他又遐想了一下乾坤光着身子洗澡往身上抹浴液的样子，瞬间脸红耳赤差点儿往外喷鼻血，赶紧闷头扒饭隐藏。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白饭呛到嗓子眼，咳得眼角都红了。
乾坤不明所以：“慢点儿。”
章桀拍着胸口缓劲儿，喝完一碗汤才觉得好一点儿。心里还默默在想幸亏就要搬走了，不然天天围着乾坤边上转。干看吃不着，他估计命不久矣。
“还好还好。”他心里这么想着，一不小心说出来了。乾坤没听清，便问：“什么？”
“哦，那什么，坤哥你今儿回来正好。这顿饭正巧，就当我谢谢你救我于水火了。那啥，我明儿就搬走不搁这儿碍你眼了，钥匙先还给你。”章桀放下饭碗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放桌上。
钥匙落地，金属与木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刚才还轻松惬意的氛围突然就不对劲了。乾坤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又马上夹起一块排骨放进碗里继续吃饭，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坤哥，钥匙我 … ”章桀以为他没听见，想继续解释。
“吃饭不要讲话。”乾坤的话没什么感**彩，莫名让人冷到起鸡皮疙瘩。
“哦。”章桀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毛病？翻脸跟翻书一样，刚才不还好好的，明明都会开玩笑了。
气氛不好也不影响吃饭，俩人风卷残云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个洗碗，另一个站在边上看着。乾坤不错眼珠地看着章桀手下的动作，思绪不知在哪儿飘着。他额头始终皱着。章桀发现他总爱皱眉，好像一直没有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章桀被看得浑身上下跟起疹子似的，实在不自在，有一种被监工的感觉。他悠着劲儿尝试跟乾警官沟通：“坤哥，要不你先去休息。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题开启十分成功，乾坤虽然没走开，但主动提到了他搬家的事：“你准备搬去哪儿？”
章桀放下裹着洗洁精泡沫的盘子，乐呵呵地回话：“陆天那儿。他那屋儿大，我过去睡也够了，能凑合着住。我们俩还能省一份儿房租呢。”
“你哪儿来的钱？”
“嘿，这您绝对放心，来路正得很。”又一个盘子洗好，章桀把一整盆洗碗水哗啦倒进池子里：“我找到工了，正经工。砖厂搬运工。厂子就在陆天家边上。反正要一起上班，住一块儿省钱省事儿，比这儿强。陆天除了睡觉磨牙，脚丫子臭点儿，也没啥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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